阿烛下意识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还险些打翻茶盏。
宋枝枝还以为她也被吓到了,忍不住悄悄呼气,大抵是有人陪着的安全感,一时间竟也没有如平常那样惊恐万分。
“殿下说的是。”这是宋梧月的声音。
宋家上下都是读书人,宋梧月细品明时公主的一番话,赞道:“合该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里头。
宋枝枝本就害怕宋梧月,如今又来了个明时公主,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地里去,不要和她说话、不要和她说话。
裴明时的目光落在阿烛身上,眉头微皱,似对她清瘦娇小的身形有所不喜。
“阿烛?”
她唤了一声,尤不满意,只是一向滴水不漏,也就无人发现裴明时的那点子微妙情绪。
在那一声“阿烛”出来的时候,阿烛嘴角的弧度就僵了一僵,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又控制不住偷偷瞅人家。
好在也没人去猜她的心思。
宋梧月只当阿烛第一次见明时公主,难免拘谨。她虽不明白明时公主为何忽然想到来七娘的院子,但想来也是为着那伴读的事儿,就是不知是阿娘同公主说的,还是阿翁开的口。
她亲自给裴明时倒茶,见阿烛僵硬着重新坐下,再看宋枝枝,还是一如既往胆怯,若是以往她定要生一肚子火,但有了对比,也就不觉得宋枝枝丢人了。
裴明时手里捏着茶盏,淡淡道:“七娘,你愿意来我身边吗?”
宋梧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话意思已十分明显。比宋家显赫的高门不是没有,但明时公主还是选择了宋枝枝,可见心里还有宋家的。
只要不是傻子,这时候都应该迅速答应下来。
宋枝枝低着头,嗓音颤抖,低声道:“殿下恕罪......我不想、去宫里。”
宋梧月睁大眼睛,怒目而视,情急之下不顾公主坐在一旁,厉声道:“殿下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知不知道外面人是怎么说的,你简直丢尽了我们宋家的脸!”
“五娘子!”
“五娘。”
一个严肃,一个冷静,异口同声。
阿烛心里清楚这是宋家姊妹之间的家事,与她本没有干系的。可她想起宋夫人温柔笑容下隐匿的担忧,就像是阿娘一样。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端庄,可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拿女儿没法子的母亲。
宋夫人心痛小女儿被养成这样胆怯的性子,就跟阿娘心疼阿烛自幼体弱多病一样,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
阿烛揽住宋枝枝的肩膀,明明自己也很瘦弱,却将怀里的小姑娘抱的严严实实。
阿烛看着宋梧月,一字一句道:“恕我直言,五娘子与其在这指责七娘子,不如好好反省自己!”
宋梧月本性是个高傲的人,当即道:“我做了什么?”
阿烛捂住宋枝枝的耳朵,毫不畏惧地和宋梧月对视:“七娘子是你的妹妹,一母同胞、骨肉至亲!可你从未真正关心过她想要的是什么,她的喜好、担忧、惶恐,你都不知道!甚至,你就是造成她懦弱性子的帮凶!”
“我没有!”
“你有!”阿烛大声道,“她在你们眼里一无是处,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久而久之,她什么也不敢说了,什么也不敢做了。你们将她逼到只能缩在墙角,却来指责她登不上台面,丢进家族颜面!”
“你们的打压、否认、以及不讲道理的苛刻,都是将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罪因!”
宋梧月下意识否认:“我没有......”
她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一定是除了阿娘之外,最希望宋枝枝好的人。
她怎么可能——
宋梧月望向埋在阿烛怀里的宋枝枝,她蜷缩成一团,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脸,满脸泪痕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茫然空洞,好像流尽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