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裘家一片灯火珊阑,灯影之下两道拉长的身影摇摇晃晃拐进了东厢,婢女们见二人进院,静默散开,有的打水,有的端火盆,还有的从柜子里找出干净的衣服。
卫札扶着裘霁进了里屋,两个婢女围上前,小心翼翼的将裘霁的衣服褪下,拿药水将其身上仔细擦拭。
“都退下罢-----”裘霁低声道。他缓缓坐在床头,看上去很是疲倦。
卫札觉得屋子里还不够暖和,又嘱咐婢女多端两盆炭火进屋,顺便让人温了酒,待这一切做完了,方才遣散了所有人。又等了片刻,罗毕提着药箱匆匆而来。
一如既往的清洗包扎,收拾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罗毕这才直起酸疼的腰,擦了把额头的汗,什么话也未说,只是长叹一口气后作揖告退。
“少爷都成这样了,明日还要入宫?”卫札担心的问道。
裘霁翻身上床,沉思了片刻,才道:“既已安排妥当,我便不入宫了。”
卫札这才放心,却又想到另一点:“那证人-----”
“明日再说,你先退下罢。”裘霁摆了摆手示意。
卫札鼻子酸的难受,瓮声瓮气的道了句“小的在外屋睡,少爷有需叫唤便是”,然后在屋里留了一盏蜡烛,这才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老爷好酒,一喝酒就发疯,一发疯就必定会拿少爷出气,这事儿只有府上知道,外人一概不知。
从小到大,他见过无数次少爷被老爷打的在地上爬不起来,那后背上遍布的伤痕已经数不胜数,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是个头----
少爷但凡受了伤,屋里是一个人都不会留的,只几壶酒作陪,卫札知道自己留下来也没用,只能四处搜罗各种好酒存着,只要少爷需要,他就能搬来。
出门才发现罗毕还等在屋檐下,卫札走过去福了一礼:“罗大夫怎么还没回去,可是少爷的伤势另有大碍?”
罗毕摇摇头,眉头微蹙,“老爷近日是否有什么烦心事,我已许久不见少爷被打成这般模样,这些年我还以为老爷已经好了些,没想到现在反而变本加厉,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札知道罗毕是除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真关心自家少爷的人,毕竟十多年的相伴,少爷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是他给治的,遂也没有半点隐瞒。
“这事儿说来话长,简单点来说,就是少爷为保一个人,所以不得不受点罪,你也知道,老爷醉的时候暴戾,可清醒之后,总会许给少爷些好的。
不过在我看来,就是给再多的好东西,哪怕伤口全好了,少爷心坎儿上的伤,可怎么好得了,别看少爷表面风光,他过的比我这个奴才都还苦。”
罗毕同意的点头,继而又摇头叹息:“都说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如少爷这般,不也是身不由己吗?说来----少爷保的那人,可是位姑娘?”
卫札咧嘴一笑,“我还是头一次见少爷对姑娘家这么上心的,对少爷来说这可是好事,他总是要成家的,我只怕小时候受了那么多苦,将来少爷宁愿独身一人,这般看来,少爷兴许是遇到喜欢的人了。”
罗毕唏嘘感叹,少爷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环境所致是老成孤僻了些,他本也担心着。
听卫札这么说,顿觉欣慰不已,不管对方是何人,能让少爷刮目相看的,必不是什么俗人。
上朝需得寅时起,卫札担心裘霁的身体,心道万一没起身,他便不去叫醒,至于带证人入宫之事,与老爷商量便可。
不过推门却见裘霁已经从坐起,卫札赶紧上前帮着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