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战靴踩在医院瓷板砖地上,轻轻的“喀喀”响,身材纤长的陈潇湘把手插在衣兜里,倚在门后,微微抬着下巴朝沈如松点了点头,边走过来边说道:“你命真大。”
沈如松听她口气一副淡漠情绪,听的是好像是忿忿于自己没死透了一样。
“活着呗。”既然陈潇湘没好气,躺病床上还没到好了个囫囵个,沈如松自然随便回了句。
原以为陈潇湘来是要说点什么,没成想这姑娘就是纯抱着胳膊立在病床边,居高临下盯着沈如松,看得沈如松发毛,半晌才叹了口气,俯下身拍拍他肩膀,说道:“没事就好,挺好的。”
“你想说什么?”沈如松彻底搞不懂了。
陈潇湘很无所谓地掏出烟点燃,顺手把门关上,她不仅不在乎外边护士,还抛了支烟给沈如松,以及同房间里的三个伤兵。
雪白烟气浮到她光洁的额头上,辛辣的白鸟烟她抽的飞快,三两下到了烟蒂,可她连烟气也不带吐的,就在看沈如松看懵了时候,她一个呼气,全吹到沈如松脸上。
“咳咳咳咳……”
沈如松纵然烟龄也有四五年,也架不住做伤号来这么一出,他咳嗽地鼻涕眼泪不止,腹部伤口也隐隐作疼,怒道:“你娘的是不是有病,没事就滚!”
结果陈潇湘“哼”了声,叼着烟,靠在白墙壁旁,“哗啦啦”地翻着那本诗集,淡淡道:“呦,你命都是我救回来的,就这态度?”
沈如松想起来了,最后上直升机那会儿,是她骑马冲过来救不错,但……还真没听过这么巴巴地跑人家病床前这种姿态的,是想别人念好还是念仇?
“谢谢啊。”沈如松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反正直觉告诉她,她来,肯定不是为了说救他一命的事。
的确,陈潇湘抽完这根烟,又掏出她外套内兜里的酒壶抿了口,翘起个二郎腿坐下来,低头翻看起诗集,瞅了几眼,说道:
“你知道这次伤亡情况么?”
“知道。”沈如松拒绝了递过来的酒壶。
陈潇湘又抿了口,捏了捏自个儿鼻翼,说道:“现在快五月份了,最迟七月就要打夏季战役,而我们2营,在千山训练里……嗯,其实上面已经定性成千山事件了,营里损失了大约六十人,轻重伤了同等数目。”
“怎么会那么多?!”沈如松吃惊道。
“你真以为只有我们三个班碰到兽潮了?”陈潇湘嘲讽道。
陈潇湘的胳膊压着她一双长腿,倾身过来低声道:“琴湖那边打的很惨,不然为什么会有陆航团和主战机甲过去?那里就他妈的是一个绝密试验场!保密程度高到我们师主官都不知情,不然我们要去,也该带重武器进去,不然派我们进去送死?”
“那你怎么知道的?”沈如松怀疑道。大家都是下士班长,她上哪儿晓得试验场不试验场的?
“嗨,这事早不是秘密了,我认识团部的人,这你不用多问。”
“那你究竟找我什么事?”沈如松开始不耐烦了。
他额外不想多管上面究竟想搞什么名堂,他没有分去西线,在荒漠和黄沙废墟里和笈多人打拉锯战就非常感谢了,干都尔战役年年都打,激烈到一个步兵团投进去,三天变成一个步兵营。但这能是拒绝参战的理由吗?最终大部分人不都全须全尾回来了?他躺在医院里一个多月,软件硬件没少,醒了,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当兵入伍,响应号召,知道前面是死,那也要大踏步走进去。沈如松就是这么想的,不然他能怎么想?和陈潇湘一样去战场抗命吗?
沈如松想到排长这一茬时,陈潇湘正好开口:
“看来真没人和你通气,我来告诉你,以后我的班,你和赵海强的班,编成一个排。和在千山事件里打废的几个班,再加上团里其他零散部队,重新编成一个连,做团里的预备队。”
信息量有点大,沈如松一时没反应过来,思考了会儿才说道:“那谁是排长?”
“这个还不知道,过段时间吧,会和下一轮补充兵一起到,多半是刚毕业的一毛二。”
沈如松转头看了眼脸上多了道斜疤的陈潇湘,讲真,那道她自己用刺刀割出来的斜长疤痕并不难看,平白多添了份英气。
变更编制并不稀奇,战场时经常有打残打废的部队退下来,有的失去了连排长,有的损失了太多以至于丧失战斗力。碰到这种情况,要么把几支残编糅合起来变成一支满编,要么调到后方接受补充。而接受了补充兵的部队,战斗力会有所下降,有选择的话一般会拿去充实预备队,不第一时间投入一线战斗。
等于说,陈潇湘的骑兵班,和沈如松、赵海强的两个战斗工兵班,三个一起,变成了一个新的排。鉴于陈潇湘的班的战马都丢在了硫磺泉营地,他们降格成了轻步兵,混进去确实谈不上奇怪。
但就是有点绕,很正常,一开战,人都死了,番号乱了番号杂了,实属常态。部队长官明白手下有多少可用兵力,多少较完整的作战序列便基本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