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季管事看到季梁接过书之后骤然激动的神情,
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允许他借走这本书而高兴,要知道书即便是在这儿皇宫里,对他们这些腌臜奴婢也是再宝贵不过的东西。
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季管事收回了手,任由季梁自己拿着《天理注》。
然后有些感怀地季梁再说道,
“你不用谢我,你自幼进宫,就是同着我姓,你要是愿意承咱几分恩情,等着百年之后,你要是愿意,路过我埋身的地方,给我烧几柱香,我就心满意足了。”
季管事的声音将季梁从激动和失神拉了回来,意思到自己有些失态,
季梁强行压抑平复了下心情,收敛了些神情,然后带着些感激,真心实意对着季管事说道,
“我知道季管事对我好……如同亲人。”
不仅是此刻季管事的话,从融合的此生记忆里,也能看出许多地方,季管事都对他很照顾。
“你这孩子……”
嘴里虽说着,但季管事脸上还是忍不住流露出许多笑容,
“咱可不是拿你当子侄亲人。私下的时候,你也不用那样拘谨。”
“嗯,我知道了。”
“那我再给你叮嘱两句。这书你拿回去,倒不用瞒着是我给你的。不过不许随便给旁人传阅,倒不是咱吝啬。只不过这书虽然不算禁书,但刊印数量也少,
如若不是徐大学士朝廷内外都有些情分,怕是也和其他那些禁书差不了太多。要是有人强看,你再来找我,我来整治他。”
说到最后,季管事脸上笑容收敛,有些平静而威严。
“我知道了,季管事。”
季梁这会儿满脑子还想着“文明轮回者”的事儿,只想赶紧离开,
找个地方仔细琢磨琢磨。
但季管事俨然存了教导他的心思,所以即便季梁没问,还是多解释了句,
“……这类书往往写着些蛮夷之说,歪门邪道,奇淫技巧。虽然偶有道理,但还是满篇荒唐话。
远不如古老圣贤经典的堂皇道理。这其中还有些败坏伦理纲常,忤逆天道人理,以至于人心混乱,君不君,臣不臣的东西。
你岁数还小,不通道理,这些书还是要少看。
不过其中,讲数的,讲天理的倒是可以看看,这些我们先贤经典中也有,不过时有谬误,还是要参照着看。”
说着话,季管事再朝着虚掩着的屋门外望了望,透过门窗没看到屋外有人,
才又再压低了声音,
“当今圣人,就是看了其中那些歪门邪道,违背圣贤经典的东西,大为恼怒。再加上群臣同样不满这些书籍。于是将这些记有蛮夷之学的东西,都打为了禁书。不许印刷,不许传播。”
季梁手里拿着这本《天理注》,再听着季管事的话,
虽然他着急离开,但心绪还是有些微妙……这些话和事情,让他有些莫名的既视感,
或者说,历史感。
“……那真得没人看了吗?”
季梁问了句。
“……你这小子。”
似乎是没想到季梁会这样问,季管事先是骂了句,然后脸上还是流露出了笑容,
“有人反对,自然有人拥趸。咱据说啊……虽然列为禁书,但不少朝廷重臣还是在家阅读,甚至以为教导幼童。而在朝廷之外,写出这本《天理注》的徐大学士,就是学贯中西的佼佼者……”
季管事压低了声音,回了两句。
然后就再直起身,没再说下去,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咱也要休息了。”
“那季管事,我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
季管事摆手,季梁学着记忆里的模样,
先低着身往外退了几步,到了门边,才转过身。
准备跨出门前,季梁顿了下,想了想,再多说了句,
“季爷,这些天,天气就要转凉了,您注意身体。”
“……”
“我还用你操心,你个混小子。去吧。”
屋里沉默了下过后,再响起季管事带着些笑意的声音。
季梁笑了笑,退出了这间屋子,顺手带上了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