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真仿佛并没有觉得自己所说的有什么问题一般,而是很平静的叙述着:“‘天人’行事,异于常人。虽此时规模较小,然据各方分析,假以时日必定为我大晋虎狼之师。”
陈寅深深赞同这点,但心中疑窦未消,试探着道:“但也正因为‘天人’异于常人,有关他们的事务极为繁杂,太守已是百务缠身,若直属太守管辖,恐劳太守伤神。”
“此事不需子美担心,老夫为太守别驾,此类自然由老夫代管。”
哦?王真这话一说,陈寅心里亮堂了,原来是王真想通过太守,掌控这‘天人’之师呀。
回想了解的情况,王真虽是太守别驾,享受着太守一般的权利,但太守所受的限制也同样是他的限制。
没有军权。
甚至已经到了尴尬的地步,今夜府中被围,竟无一厢军到场,这已经不是没军权调不动人,更深一点是有人故意不让军士过来。
只是王真也是陈门一员,虽说和四叔水火不容,但两人都是陈门在东阳的代表,这时候功曹府的厢军不为王真解围,而王真竟想从隶属功曹府的厢军抽出‘天人’单独建军,看来他和四叔的矛盾显然比自己预想的还大呀。
陈寅当然不喜欢四叔陈宾,尤其是陈宾对‘天人’的态度。对于王真慧眼识金,按理说陈寅是十分高兴的,王真是太守别驾,地位虽然稍逊陈宾,却也是郡府内举足轻重的人物,既然陈宾迂腐不肯帮忙,若是得到王真的关照,曲营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但如果真附和王真,从厢军中独立出来,即便王真面上能做的合理合法,也不能掩盖从陈宾手中夺食的事实,两人原本就糟糕的关系定是雪上加霜,说不定到时候撕破脸两人会大打出手,争执不休。
而自己领兵附庸王真,必然会被四叔记恨,被视为王真一伙,报复肯定是会的。
而到时候,王真这个即便是陈门一员,但总归是外人的太守别驾,斗得过陈宾这个陈氏目前在东阳最重要官员的陈家子弟吗?
嗯。。。自己怎么也算是陈家子弟,一想到这,陈寅一个激灵,难道不单是‘天人’,王真想要的应该也有自己。哪怕陈寅在陈家地位一落千丈,但毕竟是长房子孙,如果王真和陈宾翻脸,手下还有个陈寅,也就不怕陈家过分偏袒陈宾了。
想起陈宾说自己升任天人曲营军候,是太守之意,而出这个主意的,应该就是王真了吧。
只是他怎么能确认自己不会跟随陈宾而答应他的调派?
刚想到这个问题,陈寅自己都哑然失笑了。父亲和四叔不和,而陈宾那迂腐刻板的做派,熟悉自己品性的王真,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会拒绝。
陈寅会拒绝吗?呵呵,想起今天陈宾一系列的做法,只要能支持陈寅掌握天人曲营,跟着谁,陈寅的答案不言而喻。
但陈寅也不会傻乎乎的立刻就答应,让自己也卷入两个长辈争执的漩涡中,既然情况是不再是自己上门求救,而是王真也有求于自己,陈寅心里也就不再急切,另作腹稿。
“既然此事恩师已有打算,弟子若能为恩师分忧,自然是好事。只要是郡府有令示下,弟子不过一曲军候,自当唯命是从。”斟酌着不让将来调动安排的事让自己陷入过深的话,表明自己是依令行事,若是将来陈宾怪罪,也有理由推脱。
显然王真并不在意陈寅怎么说,只要他同意过来便好。见陈寅答应,脸上浮现了笑意,看着英姿雄发的陈寅,王真是越看越满意,他在郡府能用的官吏不少,但短板确实是缺少一股能用的武装以及得力的干将,若是以前倒并不明显,等到需要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处处受制于人。
尤其是新法施行。
想到这,王真眼里闪过一丝愤郁。随着北伐受阻,战事焦灼,国库已是入不敷出,幸得张相制定新法,开源节流,情况才有所好转。
但随着新法实施,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些乡绅口口声声说为了百姓,哼,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新法触及了他们从百姓身上吸取血肉的利益,才让他们气急败坏。
当真是一群蛀虫!不顾一切的啃食着,现在不过是让他们少吃一些,就丑态毕露。
老实说,王真最理想的管理‘天人’势力的人物并不是陈寅,虽然两人有着半师之情,陈寅面上是礼数周到,但毕竟是陈宾子侄,陈宾反对新法已经不加掩饰,而陈家对新法的态度颇为暧昧,虽明里未反对,但也从未制止陈宾和自己唱反调,这可不是好兆头。
而拉拢另一个陈家子弟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尤其这个弟子和他父亲一样,在陈家是个异类,和陈宾关系都不融洽,况且从他和‘天人’们的关系上看,很得‘天人’信赖,现在除了用他也别无他法了。
只是还不能保证陈寅能真的站到自己这边,本来也不急这么快和陈寅摊牌,王真也想慢慢试探、观察再拉拢,但今夜围家之事让王真意识到事情是刻不容缓了,对面已经是撕破脸皮,用一群乡老大庭广众跪地请愿这样污自己名声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接下来可不会就此罢手。
“你能念及老夫与你师徒情分,让老夫甚是欣慰。如今你重掌军营,一切可还顺利?若是有什么困难,不妨和老夫说说,只要郡府能办到的,老夫定当支持。”想到陈寅现在的处境,王真也觉得不需要再多说了,干脆的抛出话题。虽然知道所谓师徒,陈寅心里肯定存有其他心思,但既然他沉寂三年,现在能以这样恭敬的态度登门,王真可不觉得这个性子从来不是念旧感恩的名义弟子只是来叙旧的,想来也是有所求。
两师徒心里各存心思,但既然对对方都有所求,有合作的默契自然而然了。
听到王真这么一说,陈寅心头暗喜,当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了,但也不能太直接了,陈寅道:“禀恩师,虽有些磕绊,但军营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