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某常听天人言:人生有三铁,一起扛过枪、一起蹲过窗、一起嫖过娼,嘿,如今和楚大哥一起入这刑狱,我俩也是情义更深了呢。”
当所有人出去后,牢房静悄悄地像是掉根针都能听见,陈寅突然开口。
另一间牢房,盘膝闭目的楚梦熊呼吸粗重几分,却不接茬。
陈寅却又笑道:“说起来,也是才知道楚大哥家中刚有弄璋之喜,还没来得及恭贺楚大哥呢,不知令郎可有取名?”
楚梦熊胸脯高高隆起,深吸了一口气,才张开双目,望着嬉皮笑脸的陈寅,楚梦熊终于是开了口,“陈军侯觉得有趣得很吗?”
“无趣吗?”陈寅轻笑一声,仰起头,道:“放眼望去,东阳郡内,你我二人若称第二,有几人敢说第一?可如今却是做了囚笼之鸟,命运不能掌控,这还不够有趣?”
“陈军侯倒是看得起自己和楚某。”楚梦熊冷笑道。
“事实如此,反倒是楚大哥你却是有些妄自菲薄。楚大哥一掌天羽军,便能如臂使指,调兵遣将将四处作乱的一窝蜂撵回五龙山,战果斐然呀。”
听到这话,楚梦熊更是咬牙:“楚某不过是陈军侯口中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野匹夫,可比不上军候高门子弟!陈军侯如此夸赞楚某真是受不起!”
乜了他一眼,陈寅又是呵呵一笑,“想不到楚大哥很是在意小弟的那一番话呢。见楚大哥你如此,陈寅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楚梦熊不接话,陈寅也不管,自言自语的讲述起来:“小弟还在北疆之时,有一个将领上书大帐,提议应设一司,以猛犬为卒,一可放哨,二可侦敌。这是件好事,后来这新立的犬司也立过几次大功,那将领也获得了嘉奖。但是这人无半点喜悦。因为从他上书那天,就得了个‘犬将’的称号,军营上下,人尽皆知,众士卒无不窃笑。这人是羞愤难当,若不是后来他奋发图强,立了几次大功,又得了另外的称号,说不定‘犬将’一名,他的背负一生呢。”
楚梦熊一直没吭声,但当陈寅讲完,他还是没能忍住的哼了一声:“军候想说什么?”
“楚大哥是聪明人,应该不难想到,那将领便是小弟吧。”陈寅笑道:“小弟深知人言可畏这种感受。亦知所谓楚大哥你目不识丁,也不过是当年之事。但这种话传出以后,即便楚大哥你后来潜心苦读,已非吴下阿蒙,东阳郡内依然是如此看待楚大哥。小弟说前面的事,不过是想告诉楚大哥,虽然小弟也知方才宴席上之言极为恶毒,但陈寅心里可不是真就那么认为。”
“军候是想说自己身不由己吗?”楚梦熊冷笑道。
“楚大哥,我俩如今不就如此吗?”陈寅毫不示弱地回道:“你我二人本事是有,但不过他人操纵,不得半分自由。楚大哥难道没有不甘?”
“哼!”楚梦熊又喘了几下粗气,“陈军候又在说笑了,你出身贵胄,楚某身份低微,军候口口声声的弟兄相称,楚某可受不起,岂敢与你混为一谈。”
说了那么多,楚梦熊态度丝毫不变,陈寅目芒一闪,换个方式,突然说道:“陈某一直心有疑虑,不知这别驾府给了楚大哥何等好处?小弟曾听闻楚大哥当初能得西营水师军候之位,还是我叔父向都尉府举荐哩。”
似乎有些跟不上陈寅的节奏,楚梦熊迟疑了一下,听清陈寅话里的挖苦嘲讽,冷笑地反唇相讥:“某也听闻是别驾府为军候谋得的军候之位呢。”
陈寅却摇摇头,淡淡道:“楚大哥此言差矣,如今你要是出去查,可无半点证据证明小弟与别驾府有勾连,小弟可是仗着叔父权柄晋升的纨绔子弟呢。”
楚梦熊扭过头,带着诡异的神色看着陈寅,“军候想说什么?”
“呵呵。”陈寅又笑一下,道:“楚大哥,咱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楚大哥又不是外面那些无知之徒,陈寅前番不过受点小伤,后来所发生的事想来也不用和楚大哥你多说了吧?”
见楚梦熊眼神眯起来,陈寅接着用极其悠然的语气道:“小弟就在想呀,竟然小弟都落得如此下场,那要是有人核实小弟的那些材料是真的,嘶,楚大哥觉得自己会怎么样呢?”
楚梦熊侧着脑袋盯着陈寅半晌,突然放声大笑:“哈哈,有趣,这次是真的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