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汤和的帅府,钟管家的车马已经整装待发侯在门口。
“得赶紧回去了!府里来报,庄连克母子到应天府延请了前御医,说要给老爷子问诊。下面的人有些应付不过来了!”钟管家一见道衍便急忙汇报。
“到哪里了?”
“已过了钱塘,看脚程,明日午间就到了。”
“嗯,庄翁走了已有五天,我们出来也有两天了,该回去做个了断了。”道衍深知此事要害,且王轮这边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是时候回去了。
“滚开!别拦着我!”庄连克在庄定海庭院门外撒泼。一位老仆在旁低眉顺眼的万般解释,而值守的几个侍卫精壮干练,肃正不阿,一言不发,只将庄连克结结实实拦在外面。
“这是什么道理?做儿子的,为什么不能进去给爹请安!”庄连克自知强拧不过,又开始「道德杀人」。
那老仆车轱辘话来回解释,而值守侍卫也都是钟管家安排的死忠亲信,依旧一言不发,只如天神一般死守在门口。
僵持多时,庄定海的正妻——金氏,一脸阴冷地缓步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背着箱子的老者。
“娘,您总算来了!”庄连克走近压低声音说道:“这里面肯定有鬼!昨天说什么「占得剥卦,不宜有攸往」!今天又说「地脚不稳,闭门聚气」。神神叨叨的,连着两天了,就是死活不让我去进去给爹请安!”
金氏正眼都没看门口的两个值守,利唇紧闭,微微抬手,霜冷之气扑面而来。
那絮絮叨叨解释半天的老仆被吓得大气不敢出,只低头站在一边。两名值守侍卫仍旧正立在庭门之中,但眼中开始透着不坚定。
金氏以刁毒的目光逼视两名侍卫:“嗯~你们想干什么?我来了,还不让开?!”
“这,夫人,大管家有交待,你这,别为难小的…”
“啪!”金氏抄起手就是一巴掌,说话的侍卫扶着脸颊并不敢反抗。
打完之后金夫人抬脚正要往里走,另一名侍卫伸手拦住了她。
金氏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下去,但这名侍卫倔强勇武,拦手把金氏连手带人挡了回去。
“得罪了,夫人。但大管家有令,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言语中虽然有些气短紧张,但这侍卫咬着牙坚持。
“呵,好大架子,在这庄府里还敢挡我的驾?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这几个混帐东西抓起来!家法伺候!”金氏刚说完,家丁们一拥而。
两名侍卫虽然有一身好武艺,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风,庄连克在厮打间赚得空隙,一个箭步冲进庭院,一把推开了庄定海卧室的门口,边伸头张望边喊到:“爹,儿子来看您来啦!”
只见香堂内一个光头和尚背向门盘腿而坐,并不言语;庄连克正欲向前走去,撩开紧紧隔着庄定海病榻的帷幕…
“住手!”钟管家带着庄定海的其他侍卫匆匆赶到,大声喝到,将厮打的人群分开,两拨人马分立庭院内外,彼此站定。三五名带刀侍卫也冲到庄定海的卧室中将庄连克「请」了出来。
“大少爷,老爷的病需要静养,如此喧哗硬闯,岂是为人子之道?”钟管家先是毫不客气的训斥了庄连克,转而向金氏作揖道歉:“夫人,是我安排他们在此值守,切勿为难他们。”
“哼!你来了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日守夜守,连老爷的亲儿子,连我,都挡在外面,是什么意思?这府宅,究竟是姓「庄」,还是姓「钟」?”
“岂敢,岂敢,夫人言重了。我正是依照「庄」老爷的意思,才安排人在此值守的。”
“你这老东西!口口声声老爷老爷的,老爷在哪里?成天就听你一个人在这儿瞎嚷嚷!”庄连克在一旁帮腔起哄:“我告诉你,我们今天一定要见到我爹,要见到老爷!”
看钟管家已经回来,周围一众庄定海的死忠胆气也足了,金氏也不敢硬来,开始放下身段说话:“钟管家,你倒是说说,你把我们这些老爷的妻儿至亲挡在门外,究竟是何居心?”
“小人哪有什么居心?刚才向您禀报过了,这是老爷自己的意思。”钟管家不经意地回头望了望,然后低头回道。
“那老爷这样安排,又是什么意思?”金氏强压怒火问道。
“老爷自有他自己的意思,小人也不敢多问。”
“你个老东西!又拿这些车轱辘话糊弄人!我…”庄连克气得直跳脚。
“住嘴!”金氏轻轻呵斥,继续说道:“我特地从应天府请来了以前皇跟前的老御医来给老爷问诊调药,这件事,你也要拦着?”
“这…”钟管家犯难了,不觉又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内院的一扇窗被缓缓推开,青烟缕缕飘出,才放心说道:“既然夫人心意如此,岂敢拂逆,容小人进去禀报老爷一声。”
言罢,钟管家回身进入庄定海卧室。
期间庭外众人七嘴八舌低声议论:
“这都什么味儿?”
“好像是咸鱼。”
“还有腐乳吧,说是诵经的那和尚就好这口。”
“臭死了!这玩意儿也吃得下?那和尚真奇了怪了。”
“岂止奇怪,这和尚排场还不小哩!那天我还看到运冰的车马,说是专门给他消暑的!”
“别瞎说,那是给老爷消暑的…”
“依我看,那味道,恐怕是病气,久伤久病熬出来的病气。”
“嘘,我闻着,怎么,怎么有点像,像那死人的尸臭…”
…
片刻之后,钟管家出来说道:“夫人,老爷说了,既然是问诊调药,让前御医进来即可,劳烦各位在庭外等候。”
“你!”庄连克又要开口大骂,金氏以眼神制止,再意味深长的看看老御医,然后说道:“既然老爷执意如此,就按老爷的意思办吧,劳烦先生了。”
那老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躬身行礼之后,便背着药箱随钟管家走进了庄定海的卧室。
“请问老先生姓名?”回到了庄府,钟管家似乎多少又恢复一些了主人的气度。
“老朽李世农。”白发老翁不卑不亢地回答。
道衍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站起身来迎前去:“您就是人称「地草仙翁」的神医李世农?”
“哪里哪里,坊间讹传而已,老朽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江湖郎中。”
看李世农不卑不亢,眉目深邃,道衍心中暗生敬佩,主动看座看茶,礼仪周正。
钟管家正欲把手伸入怀中掏什么物什,道衍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和颜悦色地对李世农说道:“李仙翁,此次从应天府远道而来,可是应了庄大夫人什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