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之内,
王在晋正对着袁崇焕吹胡子瞪眼,一面怒气难以平复。
“你这般对天子夸下海口,难道就不怕做不到,身死族灭?”
“大明朝正是艰难之时,将门难御,遇敌则溃,你凭什么说五年平辽!”
“你这是欺君!”
“你要害国!”
不过四十余岁的袁崇焕正当壮年,一派文人自傲。
“鞑虏亦受天灾,正难以度日,辽地之将虽不堪用,但重新编练即可,以关宁为前哨,山海为依托,蓟镇为镇守,为何不能数年而定辽东!”
“难道王太仓年迈,已失敢言出战之心了吗!”
王在晋气的浑身颤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同在暖阁中的王象乾担心这位同僚气死,便上前安抚道,“你二人都是为国尽忠,不过主意不同罢了,莫要因为这等小事而伤了和气。”
“尽忠也要看方式!”
王在晋仍旧忍不下来,愤愤说道,“难道在宁远不断的撒钱筑城,就能使得鞑虏平复吗?”
“鞑虏是反贼,他们是会侵夺土地杀人的!”
“大明想要将之平定下去,就必须跟他们打……可现在谁能打?”
王在晋含泪说道,“打不了啊,辽东的士卒一看到有人冲锋过来,不战自溃啊!”
“你袁崇焕敢战,可其他人能吗?”
“你一个人,就能挽救战局?”
王在晋又转过头,同袁崇焕说道。
袁崇焕仰起头,瞪大双目,仍旧信心十足,“我能!”
“只要陛下给予我全权,五年之内,自然可以练出强兵,平复辽东!”
“你做梦!”
王在晋骂道,“从宁远到蓟镇,防线那么长,蒙古人也靠不住,一旦出了点问题,你拿什么去保?”
“用你的九族吗!”
袁崇焕只迟疑一阵,转而强调,“当今天子乃英明圣主,若我有功,岂会如此待我?”
“何况蒙古人要的不过抚赏,只要朝廷愿意以钱粮笼络,他们如何会投向鞑虏?”
“锦宁防线牢固,蒙古为拥附,辽南还有袁老先生策应,鞑虏不过瓮中之鳖!”
王在晋又驳斥道,“非二十年,不足以练兵反击,必须退回关内,倚仗长城,先整顿内政,恢复元气,才能出关收复!”
袁崇焕则道,“鞑虏何德何能,要我天朝整军备战二十年?”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全权在我,五年平辽!”
……
朱由检站在暖阁门口,安静听了一阵,才对刘若愚道,“这二位一直这么能吵吗?”
刘若愚微笑回道,“都是皇爷的忠臣,吵来吵去,也都是想为皇爷尽忠罢了。”
“可天底下很多问题,都是这么吵出来的。”
朱由检摇了摇头,不再点评,直接推门而入。
暖阁内的人未曾料到天子不让人通报便直接到来,当即起身行礼。
“免礼!”
“请坐!”
“朕之前便强调过,在这军机要务之地,一切从简!”
这暖阁是最近才启用于开会的场地。
韩爌这位老臣虽是东林党,但原有的风骨还在。
当年他与魏忠贤争斗,为了所谓的两千两“脏银”,被逼到了居于祖先坟地之中,以食用祭品维生。
起复之后,韩爌对东林意图争权之举不理不问,并主动提议不将事情扩大化,以免牵扯太多,崇祯元年便要同万历朝时那般,因无官可任而陷入停摆状态。
然而,又提出“密勿政机,诸臣参互拟议,不必显言分合。至臣等晨夕入直,势不能报谢宾客。商政事者,宜相见于朝房,而一切禁私邸交际。”
据锦衣卫所报,乃是韩爌入京之后,东林党为其私下筹备了一个极为热闹的洗尘会,并于会上希望这位元老为东林行方便之事。
哪怕是将天子在宫中理政的态度,以及相关政务透露出来也好。
韩爌当即大怒,把人赶走后又同钱龙锡单独会面,虽不知其内情,但依照两人后续的脸色,想来仍是不欢而散。
朱由检由此,对韩爌这个顽固的老臣到有了些许好感。
韩爌性格执拗,但的确是将东林党的口号作为自己行事态度的,和已然腐化极大部分的东林成员格格不入。
“这倒是个好事。”
朱由检暗中想到,“东林党势力庞杂,即便魏忠贤去后,还有曹化淳能成为新的阉党吸引其精力,可天底下哪有千日防贼的事?”
只有让东林党自己瓦解掉,才值得放心。
而东林内部势力纠葛纷乱,不用朱由检多动手,只需要他表明一二态度,这群人便会自己选择好方向往下走去。
起码在朱由检向下发足够了俸禄,保障了低级官员的吃穿,并且严格考成后,那些人对东林的指令,也显得热度下滑。
内档司统计了下,从元年开始,至今收到的弹章数量,和去年一比,已然少了大半。
而阉党成员遭到清理后,朝堂上又有一波人事调整。
如经过经历核查,由原直隶巡按御史王会图升任都御史。
此人善于核查审案,每逢有事,便喜轻装简行入民间随访,将文案供词并民间说法一一对应,方才可定。
因着如此,王会图在民间明察暗访时,甚至遭遇过多次追杀。
有这般胆量和严格的上官在,御史们颇为紧张,不再敢再如东林附庸一般,为其所用,肆意弹劾东林敌党。
由此,朱由检在接受韩爌建议,便将隆宗门的暖阁腾了出来,设为临时会议,或者于乾清宫接见朝臣之处,单独议论军务。
袁可立在上奏天子的银章中,也曾提到“天子虽于臣下坦荡,然军国大事,非常人可以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