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凄冷空旷,马蹄声清脆悦耳。
宫保南左手牵着缰绳,兀自走着。
他的步伐已经很慢了,但小雪还是得颠着快走,才能勉强跟上。
“你到底是有多馋?都出来逃命了,兜里还揣着这东西?”
小雪忽地停下脚步,又一次把手心里的冻梨递上前,眼里含着期待。
宫保南低头看了看她,迟疑了片刻,到底拿走了小雪手上的冻梨,狠咬了一口:“怎么说,我也救了你一命,吃你一个梨,不过分。”
小雪看他吃了,便很开心,转头又从兜里另变出一个,自己也跟着吃。
“你还有啊?”宫保南目瞪口呆。
“昂!”
小雪把咬了一半的冻梨又揣回兜里,随后又在身上四处翻找:糖豆、饼干、花生、柿饼……似乎是要请客。
“行行行!”宫保南连忙摆了摆手,“别掏了,别掏了,快收了神通吧!”
小雪便收了“神通”,又拽住宫保南的裤管,亦步亦趋地跟着走,也不问他是谁,要去哪儿。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宫保南忽然问:“嗳,你叫小雪是吧?你不害怕吗?”
小雪没有理会,摇头晃脑地左顾右盼,似乎对宅门外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宫保南停住脚,在她身前蹲下,语重心长地说:“我叫宫保南,记住我这张脸,别跟错人了。”
小雪直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宫保南顿了顿,他想弄清楚,小雪究竟能不能真的理解眼前的变故,可话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身后的老马突然打了個鼻响,引来小雪一阵欢呼。
宫保南神情愕然。
按理来说,她这个年纪,即便不能对家族惨剧有一个清晰的认识,也合该知道个中甘苦。
人在大悲之中,往往容易缓不过神,只怕悲伤过度,莫非孩童也是如此?
老七有心将小雪的注意力拉回现实,可转念一想,顿觉人生苦短,又怎忍心冷落这须臾的欢喜。
他忽地站起身,拍了拍马背,笑着问:“小雪,想骑马吗?”
“想!”声音很亮,传得很远。
“好!”宫保南一把将小雪抱起,翻身上马,“想上哪儿去?我带你转转。”
“公园!”
“奉天公园?”
“昂!”
“得!坐好喽,叔骑得可快!”
小雪的声音很亮,让宫保南的阴郁的心情也畅快了不少。
世事无常,他今晚无端掀起了一场闹剧,却也因此而终结了半生的迷惘和颓靡。
倘若人生能够先知先觉,老七便应该知道,他在今晚,为自己的余生寻得了一个支点。
两人说说笑笑,策马扬鞭,蹄声渐远……
…………
“噗嗤!”
白国屏外宅,李正杀死了白家最后一个女眷,将刀身夹在腋下一抹,命手下打点好抢来的财物,而后大跨步地走出房门,冲赵国砚和韩心远扬了扬下巴。
“哎,那大嘴叉子来没来?”
赵国砚看了一眼怀表,点点头说:“应该马上就到了。”
“赶紧的吧!”李正有点不耐烦地说,“刚才耽误了半天,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说话间,院子外头便正巧有人声走动。
俄顷,就见钟遇山眉头紧锁,拖拽着喇叭嘴迎面走了进来。
“唔——唔——”
钟遇山将喇叭嘴按在地上,刚一拔下口塞,千言万语顿时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大大大大哥!别冲动,千万别冲动,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
喇叭嘴经过院子时,看见无数死尸,早已吓得磕磕巴巴,只顾求饶:“不是,那个,道哥和大嫂已经答应放我一马了,我现在给他们效力,真的真的,不信你可以问他们去,谁撒谎谁孙子!再说,我既没做错啥,也啥也不知道,真没必要杀我灭口,一个子弹也不少钱,拔刀你们还费事……”
“闭嘴!”钟遇山骂道,“谁他妈说要杀你了?”
“不、不杀啊?”喇叭嘴松了一口气,“嗐!大哥,那你早说啊!咱们现在好歹也是一条船上的,瞅你把老弟给吓的,这都冒汗了都,再这么下去,都容易风寒……”
喇叭嘴突然收声,只因眼前多了一把刀。
李正收回刀身,用刀尖引着喇叭嘴的视线,落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身上,冷声道:“认人!”
“哦、哦……认认认!这是……这是老太太,白宝臣的正妻。”
“这个!”
“这个?这边脸烂了,有劳大哥帮我翻个面儿,哎,好好好,这是白国屏的三房姨太太。”
“这个。”
“这是白宝臣的三女儿。”
细细地逐一问下来,白家一家老小,三十四口人,数出了三十一个。
剩下三个,一个白雨晴,躺在巡警局;一个马氏,当了替罪羊;还有一个小雪,刚被宫保南救走。
众人彼此相视一眼。
李正拍了拍手,又点上了一根烟,嬉笑道:“齐活了,都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大伙儿便应声点了点头,转而走出大宅。
临要离开时,喇叭嘴忽然有些不舍地转过头,说:“那个……几位大哥,能不能让老弟办个事儿?”
“你要干啥?”钟遇山问。
喇叭嘴有点胆怯,又有点惭愧地说:“呃……不管怎么说,这白家也是我前东家。但是当然,他们白家都不是好东西,对我也不好,尤其门房那个老吴,一天净看不起我……”
“你到底要干啥?”众人齐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