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心中透亮,这些日子他早已察觉到珠娘对自己有意,以疍家女孩的直爽,多半早和石五四吹过风。这老头早不提晚不提偏偏今夜提起,肯定是因为信了妈祖托梦之事。
他编出这番谎言,主要是为了忽悠春花婶,省得她动什么歪心思,没想到还收到意外奇效,平白赚了个媳妇儿回来。
至于老头那点小算盘,林海也懒得点破,只是笑吟吟道:“石叔可是要把珠娘下嫁林某,晚辈承蒙错爱,敢不从命?”
石五四闻言顿时愣了,所谓两家合为一家那自然是招婿上门,不想林海却推聋作哑,一句话给他说成了嫁女出户。
他本就不是个能言快语的,讷讷半晌才道:“这個……老汉是说,林哥儿没有亲族,眼下连个容身的去处……”
“我虽暂时困厄,但有天妃娘娘相助,何愁不能安家立业?石叔若是想招婿入舍,还请另觅良缘,就不知珠娘肯与不肯?”林海淡淡打断石五四的话,脸上的笑容已冷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赘婿从古至今都受人歧视,先不说丢穿越客的脸,光是顶着这个身份,那吊床上的野望也是梦幻泡影,谁愿服他一个赘婿的管辖?
不过他却想试探一下招赘婿到底是珠娘的意思,还是石五四的,若是前者就一拍两散,若是后者他也不想辜负了珠娘一番情意,定然要未来岳丈就他的范围。
石五四哪里知道林海的心思,勉强笑了笑道:“林哥儿这话好没道理,儿女婚事向来都是父母作主,哪有女儿家肯与不肯的?”
林海冷笑道:“要真是这样,你老早就有个年纪和你一边大的女婿,也用不着招什么赘婿了。愿意倒插门的能有什么好男子,就凭珠娘的烈性子,你能作得了主?可莫要惹得她性起,最后弄得鸡飞蛋打。”
这话可算击中了石五四的软肋,他有儿有孙,招赘婿本来就不是为了传承香火,说到底还是怕损失了女儿这个壮劳力。珠娘今年十九岁,在这年代妥妥是大龄剩女,石五四从未给她说亲,也正是这个缘故。
听到林海这话,石五四顿时踌躇起来,他又何曾想误了女儿终身?只是疍民人家本就穷困,家里再没个顶梁立柱的,他老头子饿死就算逑,这八岁孙儿又怎么过活?
“常言道女大不中留,但珠娘却是个有孝心的,换了别人家的女儿,要是长辈如你老这般,你看她还拿眼皮夹你?你的女儿自家知晓,就算是嫁了出去,难道还会放着你们爷孙俩不管?”
“林某没有在世高堂,若是娶了珠娘,自然也是要给你老送终的。我要真是个没心肺的,天妃娘娘赐下的珠子早就姓了林,哪还有你石家的份?说到底我还是念着珠娘的救命之恩,不然就算强掳了你女儿又怎地?”
林海一边察言观色,一边拿腔拿调,软硬兼施地摧毁着石五四的心理防线,尤其后面那番话说出来很有些杀气。他特工生涯里见过的各色人等多了去,惯会看人下菜碟,对付石五四这等人就必须这样。
两个月来林海一直和和气气,石五四早淡忘了他也是个动辄要杀人的,这时猛然省起,早已慌了神道:“我没说过招婿入舍,这话是林哥儿你说的,却是会错了老汉的意。”
林海乘胜追击道:“那石叔是何意?”
石五四讷讷道:“我……我的意思是要把珠娘许配于你,也不要三媒六聘,只求你们小夫妻另立门户后,莫要让七仔短了嚼裹,老汉就是做了饿死鬼也含笑九泉。”
老头说得煞是凄凉,林海心道是不是演得太过,画风突然就变成抢压寨夫人了。不过他也不管许多,能达到目的就行,反正郎有情妾有意,在这包办婚姻的旧社会,要谈个自由恋爱实在是太难了。
正要安抚一下未来老丈人,珠娘突然推门闯了进来:“不好,老汪带着差人上门了。”
“来了多少人?”林海霍然站起身来。
“统共四个人,我远远看到有老汪和苟司吏。这左近一里地都没有人家,不消说是冲我家来的,林大哥,他们这起人坐定没安好心,我们不如快些逃走罢。”
“不过是来了四个人,为何要逃?”林海迅速找出菜刀,塞到怀里的衣服中,接着又吩咐七仔躲到里间。
“贤婿,使不得啊,待老汉问一声,看是怎么说话。”石五四一看林海拿刀,登时急了,壮着胆子上前相劝。
珠娘听到这声贤婿,知道亲事谈妥了,一时也顾不得欣喜,赶紧拉着林海道:“林大哥,听我一声,还是逃走罢。”
“疍家艇太慢,出不了罗湖河就会被擒,要是走陆路,你爹和七仔又跑不远。”林海沉声说着,“你们都听我的,等会儿他们要问起珠子,就说在我身上。放心,我自有主意,今天是我俩的好日子,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人。”
很快,木门哐啷一声被踢开,两个手持铁尺的皂隶闯了进来,门神一般在两侧立定。两人都是统一款式的交领窄袖青衣,戴黑头巾,系白褡膊,腰间悬着锡牌。
“好个胆包了身子的石五四,竟敢潜入本官府上,窃走珰珠一颗,左右与我拿下。”门外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一名文士打扮的老头施施然走了进来。老汪跟在他身后,仍是戴着镶玉的瓜皮帽,身上穿了件棉袍。
林海猜想说话这人就是河泊所苟司吏,老汪的女儿是这姓苟的妾室,他那甲长就是这么来的。当初就是这姓苟的一面加税,一面又让他儿子出手放印子钱,这才逼得石家差点要卖儿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