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娇莺初啭般的声线传入耳畔,却叫林焱讶异地挑眉,稍一沉吟方才道:“你言下之意莫非是外头掌权者传召?”他顿了顿又即刻否定道:“萧贵妃掌六宫事宜,如今出了梁美人这一档子事儿已是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交,如何有心思理会你?至于旁人,瞧你又是侍奉这宫闱中最无权无势无前程的主子,更是敬而远之。”
他全然一副不信薛海娘所言的模样,环着双臂轻倚着朱漆梁柱,似笑非笑地瞅着视线内笑靥如花的人儿。
薛海娘信步上前走至玩世不恭的少年跟前与他四目相对,黑曜石般的瞳仁倒是叫她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与之极为相似的眸,同是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一般,然,前者的浓稠中蕴着星辰烁闪眸华,而后者却是静如止水,难见波澜。
“清惠王殿下想来你亦是不陌生吧实是不巧,上回萧贵妃诞辰上我与梁美人合力献艺,清惠王赞叹我指下的筝好似活了一般,丝竹之乐宛若天籁,而今难得入宫又恰巧与我轩阁会面,便知会我晚些时辰寻个空隙往他暂住的紫竹林陶然居去一趟,清惠王殿下天生贵胄,我自是不敢有所异议,忙完了轩阁的活计后便去了陶然居一趟至于你方才口中所谓对梁美人忠心不忠心的,我实在疑惑,不知林焱你何出此言?”薛海娘转动着狐狸般狡黠而魅惑的眸,密而卷翘的双睫如蝉翼般随着翕动的唇上下扇动。
林焱略显怔忪,好似难以相信竟有如此善于圆谎的人儿,她以为将清惠王殿下搬出来便可化险为夷?
她便不怕事情有所败露?
清惠王虽说温和随性,可无论换做是谁,在如此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被拉出来成了旁人的挡箭牌,饶是再温雅之人也会愠怒,更枉论晦暗难测的清惠王。
林焱也不知因何缘故,竟是一腔愠怒涌上心头,剑眉微蹙,上前不留余力一把扣住人儿的纤细皓腕,也不理会人儿因这突如其来的钝痛拧起的黛眉。
他低沉醇厚的声线此时此刻蕴着滔天怒意,扣住薛海娘纤纤皓腕的指尖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你可知那南叔珂是何人。你以为瞧着他今日好说话了些,瞧着温和了些便是无害之人?你可知他昔年镇守边境时何等杀伐决断、狠辣残戾。你薛海娘于他而言便如区区蝼蚁般,稍稍一碾便回天乏术,你胆敢如此编排于他?”
钝痛自皓腕透过肌理传入四肢百骸,薛海娘痛得蹙眉,然艳若桃李的玉容却仍是笑靥如花,仰面与那施加钝痛之人四目相对,“何为编排?若林焱公子不信奴婢,大可现下随奴婢往陶然居去一趟。”
闻言反倒是林焱怔了怔。紧扣着佳人皓腕的指松了些,指节亦是不似原先那般因施力过度而泛白,他入鬓剑眉稍稍舒展了些,可眉宇间仍可见褶痕,“薛海娘,你莫要仗着我与殿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愈发肆无忌惮。”他狠狠地将佳人皓腕一甩,面上尽是不忿与嫌恶。
薛海娘原就因方才长跪厚积霜雪上,双膝酸楚异常,林焱又是习武之人,手劲原就比寻常人大上许多,如今他满腔愠怒又是狠狠一掷,薛海娘一时难以稳住身形,步伐微踉,若非脊背恰巧倚上雕栏,定是要狠狠摔在地上。
林焱原是打算将薛海娘甩开后便转身离去,却不曾想那看似称不上羸弱的人儿,竟是难得孱弱了一回。
视线自她苍白狼狈的玉容上往下扫视,随即敏锐地捕捉到她好似浸了水的斗篷,因是玄色,他起先还未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