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鼻子!’
刘濞闻声,心头猛的一个格登。
这个专属于他的小名,距今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听过了。
他的父亲是太祖高皇帝的兄长,他刘濞是太祖高皇帝的亲侄子,在诸侯王中辈分极高,就算是当朝的汉景帝刘启,从宗室辈分上来说,都得喊他刘濞一声伯父。
天底下,唯一有资格喊他刘濞大鼻子之人,只有太祖高皇帝!
‘幻听,必然是幻听,高皇帝都死了二十年了。’
心中想定,刘濞调整好呼吸,一个折身。
当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中刹那,瞬间心头拔凉,整个人吓得瞳孔都在猛缩。
刘濞张大着嘴,却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咋?”
“识不得尔乃公?!”
刘邦叉着腰,怒目圆睁,瞪着自个的这位大侄儿,他亲封的汉家吴王。
“尔与尔父,皆为吾大汉之耻!”
怒声呵斥。
刘邦望着被刘濞提在手中的天子使臣首级,还有那被踩在脚底的天子诏书,心里头那叫一个无名火蹭蹭蹭的上窜。
竟然连天子诏都不放在眼里,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
刘濞之父刘喜,是刘邦的二哥。
大汉开国之后,刘邦本着亲兄弟共富贵的原则,大手一挥封刘喜为代王,让刘喜为大汉戍边去了。
可刘喜面对匈奴人来攻,竟是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弃封国而跑,当时气的刘邦肺都炸了,直接就废了刘喜的王位。
原本以为。
这二哥是个怂包,儿子倒还算个人才,至少不怯战,平英布之战,刘邦更是把刘濞带在身边,白送了他一场战功,回来就给刘濞封了侯。
现在倒好,这大鼻子怯战是不怯战了,他娘的直接造反了!
“你这竖子!”
刘邦怒极,一脚踹在刘濞大腹便便的肚子,把这大鼻子给踹的蹭蹭往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色懵逼的望着刘邦。
就这幅表情来看,显然他还没缓过来。
明明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突然就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故意诈死,诈死二十年,就为了诈自己谋反?!
高皇帝这么无聊?我刘濞咖位这么高的嘛?
脑海中胡思乱想之际,有着一个声音在刘濞心中炸起。
‘刘濞你糊涂啊!事已至此,你连天子使臣都杀了,还有何退路可言,更何况你有三十万雄兵在手,你有足以敌国的财富,为何要惧一个死人?!’
‘管他是人是鬼,砍了便是!’
‘你是吴王刘濞。’
‘哦不,你要记住,你是东帝刘濞,你终将君临天下!’
一咬牙,心一横。
大鼻子终于是从惊愕中反应了过来,急声大吼了起来。
“放箭!放箭!”
高皇帝又如何?太祖又如何?!
老子既然都要造反了,还在乎这些鬼玩意!
然而。
刘濞突然发现,原本在他这一声令下,应该是箭矢齐飞,将对面给射成刺猬的场面才对,可从自己下令到现在,却是没有一支箭矢落下。
下意识折身望去,发现他那几百手持弓弩的甲士,一个个都是定在原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透着呆滞之意,每个人都似是彻底被定格在原地了一般,连眼皮都不眨,头发丝都不拂动分毫。
“这,这,这这这……”
刘濞心头惶恐至极,这眼前所见之景,已经是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你这狗东西,竟敢对乃公放箭!”
听着刘濞下令放箭之音,刘邦心头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整个人犹如猛虎扑食,直接压在了刘濞的身上,抢过刘濞手中的剑,以剑背哐哐哐的砸在刘濞脑门。
一边砸,一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汉武帝刘彻倒也是没有闲着,在一旁帮忙摁着刘濞,好让刘邦能够打的更轻松。
毕竟。
刘邦六十多了,年岁到了。
而刘彻现年才三十几岁,正值年富力强之际,怎么能让老祖出大力。
“兄长,这七国之乱虽然乱,但于汉廷而言,却是个好事。”
老朱望着被刘邦刘彻摁在地上一顿狂揍的刘濞,啧啧说道。
这刘濞就是七国之乱的始作俑者。
“嗯。”
季伯鹰微微点头。
老朱所说的这一点,并不否认。
当然,前提是七国之乱打赢了,如果输了,那就是另外一副局面。
正因为汉初七国之乱的爆发及平定,汉廷才能收归分封出去的诸侯王之行政权和军权,让汉廷的中央集权更上一层,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促就了汉武帝的盖世功绩。
不难猜测,倘若汉景帝一朝没有七国之乱,等到了汉武帝当政之时,刘彻要举国之力北逐匈奴,那必然要先削诸侯之权,收归己有。
“刘邦,差不多可以了。”
“你若是在这里打死了他,这七国之乱可就乱不起来了。”
季伯鹰淡淡一语,给刘邦提了个醒。
正将刘濞摁在地上狂揍的刘邦,闻言一顿,深吸了口气,随即在刘彻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速通了西汉全史的刘老三,自然是知道七国之乱实际上对大汉也是有着积极意义,所以这一次来见刘濞,也没打算改变什么,只是单纯的气不过,想要揍这大鼻子一顿罢了。
再看此时的刘濞,一张脸已然满是血,尤其是那酒糟大鼻子,已经是彻底被揍塌了,嘴里的门牙也是被蹦掉了两颗,张张合合的漏着风。
那双肿胀的眼睛更是想睁都睁不开,脑瓜子直嗡嗡嗡的作响,似是感觉有着千百只马蜂在其间萦绕。
他到这一刻都还在想,我是不是在做梦?!
“走吧,再带你去看看你孙子。”
季伯鹰淡淡一语。
“汉代人品之最的帝王。”
顺带补充了一句。
人品之最。
仙师话音入耳,刘邦微微一顿,不大理解仙师这话的意思。
而在旁的刘彻则是脸微微泛红,这位汉武帝显然是明白,不过这汉景帝刘启毕竟是他爹,吐槽自个爹,多少有点不大礼貌。
“嘿。”
老朱一笑,并未言语。
这倒是让刘邦越发疑惑,他虽然已经速通了西汉史,但速通的基本上都是各个时间点的大事记,并没有对西汉历代帝王本人的评价。
‘汉景帝。’
季伯鹰微微思索,他对汉景帝的这番评价,其实已经算是很中肯了。
天下大一统时代的第一个大治之世,文景之治,其实并不是改革所化,也不是帝王和能臣努力所为,更多的是天下战后的休养生息,统治者不去干涉民间百姓,一切顺其自然。
本质上玩的还是吕后时期的那一套,推行黄老之学,无为而治。
而汉景帝刘启,抛除他在文景之治中的存在感之外,这人的人品着实是不怎么行。
主要表现在三点。
一,心胸狭隘。
少时和刘贤(吴王世子)下棋,因为输不起,一怒之下就用棋具把刘贤给砸死了,全然没有一个皇太子应该有的天家风度。
二,担当不行。
晁错为国发展考虑,向汉景帝提出削藩之策,当听到削藩带来的好处之时,刘启屁颠屁颠的笑呵,一口气把晁错提到了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而等到因为削藩而激起七国之乱后,刘启第一时间就是把晁错给杀了,希望以此来平定诸王之怒。
单就这一点来说,着实连大明朱允炆都没法比,至少朱允炆这个皇帝对自家小弟还是讲义气的,从始至终都没想过要对方孝孺几人下刀。
三,寡情薄义。
刘启庶长子刘荣,由皇太子被废临江王之后,只因被告占了几块地,竟然就被刘启直接下狱,将其隔绝内外,命酷吏严审最后逼的刘荣于狱中自尽。
平定七国之乱的首功之臣周亚夫,为刘启所忌结局亦是被逼的狱中绝食而亡。
故而。
如果仅仅只是从帝王角度来看,或许刘启做的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从一个人的人品来看,这货确实不咋滴至少担不起那一世仁君之名。
想罢,季伯鹰将这些所思内容,挑选一些主要的,一念送入了刘邦脑海中。
霎时。
刘邦眉头皱了起来。
他自动忽略了刘启逼杀功臣周亚夫的事情,毕竟他自个杀的功臣也不少,韩信的功劳比周亚夫可大多了。
“竖子,岂能因喜爱一个女子,而这般随意废立太子!简直是儿戏!”
有一句话,刘邦没说出口。
(乃公那般宠爱戚姬,都未曾真正想立如意)
话音落,旁侧的刘彻听的微微干咳。
这世上有些事就是阴差阳错,要不是刘启在废立太子这件事上喜欢爱屋及乌,是一个没有原则的皇帝,他这头小猪现在说不定还在胶东养猪呢。
而从事实来看,刘启的这一波对刘荣他妈栗姬的始乱终弃,结果明显是好的。
毕竟就刘荣那点经不过考验的心理素质,十个加起来怕是都不如一个刘彘,刘荣若是登基,怕是往后也不会有北逐匈奴、封狼居胥。
刘彘可是幼年之时,就能当着其姑母馆陶长公主刘嫖,说出‘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也’的英才,以此彻底抓住了长公主刘嫖这棵大树,对政治的敏锐力,可谓是天赋卓绝。
唰。
季伯鹰没心思和刘邦讨论汉景帝废立太子的事,带着老朱以及刘邦刘彻两曾祖孙,从这吴王府邸消失。
亦是在这一刻,随着仙师离去。
周遭这些被定格的甲士都纷纷是恢复了正常。
一时间,这帮甲士都是有点懵,他们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大王,大王?”
吴国大将军田禄伯愣了愣,环视一圈,发现并无人影,心想这刚宣布造反的紧要关头,大王怎么自个开溜了?
“孤,孤…”
闻声。
田禄伯愣了愣,接着下意识低头望去,只见一个头肿如石球,满脸血渍的人正使劲抓着自己的鞋子,骤然一惊。
“呔!何方妖孽!”
抬腿一脚,精准跺在了刘濞无名指和食指中段。
喀嚓。
听,那是骨裂的声音。
啊…!
一声惨叫十指连心,在体验完直达灵魂深处的极致痛感之后,刘濞全身发颤,一翻白眼,直接晕阙了过去。
‘田禄伯你个蠢东西,孤势杀汝!’
这是刘濞晕阙前,最后的一个念头。
………………………
长安,未央宫西南位置,沧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