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桃花繁盛,似是春日常在,亭亭如盖,遮出一方阴凉,散出一缕幽香,为某个偷闲青年的午后,增添了一场别样的美梦。
鼾声轻起,伴鸟而眠。春和景明,悠然自得。
花落拂面,鼻尖留香。
半睡半醒间,青年拈起鼻尖的桃花,水中捞月般将它轻置在身侧花海中。桃花落地,荡出圈圈涟漪,翻起层层花浪。位于中心的花瓣摇曳而散,如一叶扁舟般向着小院墙角荡去,又在半路没于土中。
青年一脸倦意地躺回摇椅,一缕黑烟额头袅袅升腾,带着无尽威仪,回归青天。他半眯着眼,眼光深邃悠远似已勘破奥秘万千,凝视着大地沉默良久。一声短叹后,他自说自话道:
“囿于惘心,纵于性情,行于迷途,证道不能。虽迷途知返,却落了祸根。可惜,可惜……对于武人来说她的心思还是太细腻了,细腻到屡屡犯错,竟害得马老前辈留给云游生的后手不得不提前用出来为她善后。”
“虽然有点私心,但也算是为了向马老前辈报恩,这次帮你一把。姐,借我一缕安神香,送她一颗平淡心。”
桃树晃摇,似是回应,撒落花雨一场,馈赠芬芳不散。
“心儿,送它回去。”
乾坤荡涤,岁月卷浪,携着一朵粉光,逆流在汹涌波涛之上,在不可回的过去,留下了它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半眯的眼终于还是到了极限,青年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翻身横卧,似是又要睡去。
“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好诗!好酒!醉仙红,名不虚传……哎呦!”
一声悠悠的轻吟本该融入此时美景,可惜吟诗的绝色美人着实不懂风情,倚着桃树畅快痛饮,本想着仿一仿那诗酒仙的豪情,却不慎脚下打滑,甩了一个狗啃你,还惊走了在庭中小憩的雀鸟。
缺了几分风雅不说,还扰了那在庭中支起躺椅浅眠的青年。
“毛手毛脚的,又酗酒?不怕教坏闺女儿?”
一阵清风托起失足的人儿,总算没让这美到难以言说的天人染上凡间的尘埃。青年轻声怨道,语气却始终包含爱意。也不知他何时起身的,只是他再次回到躺椅边时,已是搀着那女子一同躺下。
“小事儿。闺女儿嘛,扔给她奶奶就是了。一两岁的小屁孩吃了睡睡了吃的,要操什么心?带娃这种事儿谁爱干谁干,反正老娘不干。”说着,她在青年怀中微微蜷缩,如同狸奴一般发出了呼呼鼾声。
“你呀……就不怕另外大闺女和二闺女学坏了?”
“在九天呢,怕什么。有那几个做姑姑的看着,你还担心出事了不成?要不是你那二姐也去了,我也不会那么放纵。”
声如蚊蝇,似呢似喃。
青年笑着刮了刮她挺立的鼻梁,更加紧密地把她搂在怀里。殊不知是动静大了些,还是酒韵已经散去。女子鼻翼微扇,飞檐般的睫毛颤动片刻,显出了那双灵动深邃的眸子。
她凑上前去,在青年面前嗅了嗅,眉间皱起一团锦绣:“平仲公的味道。你又去岁月长河了?”
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青年的两颊还是染上一抹酡红,他羞涩地点了点头,双手插进女子的长发中温柔抚着,轻声解释道:“突然想起一些过去可以避免的事,就出手干预了一下。无伤大雅。”
“不怕天道?”
“没事的,祂不会发现的。”
“希望下次说这种事的时候,你能避着我点儿。”
冷漠而无奈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女子听之无物,打了个哈欠继续在他怀中假寐。青年抬头原本看向空无一物的天空,此刻正隐约有流云聚集,如同皱起的眉间一般,不满地望向两人。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事发突然,下次一定。”
“哼!”
天空闪过一道惊雷,砸在了青年身侧,似是警告,似是抱怨。他也不恼,只是淡淡看着流云散去,再度天朗气清。
待到不速之客离开,女子这才再度开口,语气却不免多了几分醋味儿:“所以呢?到底什么事会让你不惜跨过岁月长河动手?莫不是云游生留下的后手?还是你某个小情人的孽缘?”
“呵呵。”青年打了一个哈哈,敷衍道:“和那位武道三杰之一的武灵有关。当初在九玄城的时候和她起了一点冲突,虽然之后顺利解决了,但并不完美,对后世也有些许影响。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我都处理好了。”
“武灵?哦,那次啊!我想起来了。”女子茅塞顿开地点了点头,旋即脸色变得相当微妙,坏笑着揶揄道:“还说什么和武灵有关,你直接说和你大老婆有关不就好了?怎么,怕我生气不成?”
“呵呵。”
这次青年除了装傻痴笑,什么也不回答。
面对自己丈夫的装傻充愣,天仙般的女子只是坏笑,然后挑衅般地凑到了他的面前。两人鼻尖相碰,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营造了旖旎的风。
“话说回来你怎么就舍得给你亲亲大老婆改变过去,不舍得给我这个小老婆改改呢?我遭的罪也不少啊?”说着,她撒娇般鼓起脸颊,半娇半嗔地“质问”着。
“哪里有什么大小之分,你们三个还在意这种东西?”青年随口便避开了方才话语中的陷阱,满脸真诚地说道:“我也不是厚此薄彼,只是如今我能插手的过去越来越少。而你和我的过去又基本都是震慑鸿蒙的大事,实在难以改变。”
“哦?真的吗?”
“自然。”
看着他眼中的诚恳,女子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眼中深处满是喜意,却还是装作不满意的样子,一边戳着青年的额头,一边轻哼道:“哼!这次就勉强相信你的借口吧。我饿了,想吃鱼。”
“好。刚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接惊鸿和孩子们,回来顺带抓两条鲥鱼怎么样?”
“不要,我要吃鳛鳛鱼。”
“行,回来时稍稍绕点路就是了,好好看家。对了,别喝太多酒。”
“真啰嗦啊你!”
青年一笑而过,抱着女子缓缓起身后,又扭头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躺椅。同一瞬间,他摸走了女子身侧半壶晃荡的美酒,牵动身后酒香,随他一起消失在了门槛旁。
“小气鬼,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女子嬉笑着,从房里又搬出一壶美酒,开封豪饮,好不自在。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车马?车马什么来着?”
“算了,睡觉睡觉。”
岁月前溯,在一无所知中,过去已经发生了改变。
“客人?客人,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