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国人。”
“什么?!”江连天一惊,急忙问,“在哪儿捉的?”
“好像在南郊,太平寺附近。”宇文初想了想,忽然凑近,神秘地说,“据闻,奸细还带了武器,一大车的武器!”
“什……什么武器?”
“卫国的武器。”宇文初凑得更近,更神秘了,“听人说,武器有虎头徽记,正是军器监所制,藏于府库,配发给卫军的武器!”
江连天呆了。
武器和买家,全都落入洛王手中?
这可怎么办?!
若是别的官员,自己还可插手。凭左相的身份地位,满朝门生,也许能暗中活动,将此事压下。
可洛王……
他是皇子,他买谁的帐!
想要的消息有了,江连天却觉得,这简直是个噩耗。
“左相大人,左相大人?”宇文初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你没事吧?脸色更差了。难道听说这个,吓着了?唉,我说相爷,你这胆子也忒小。”
江连天回过神,勉强道:“不,不。只是太过意外,意外。”
“其实不必担心。”宇文初笑了,不以为然,“因为,奸细已经死了。”
“死了?!”他吓一大跳,问,“怎么死的?”
“谁知道呢。”宇文初摇摇头,随口道,“洛王性急,许是逼供太狠,弄死了吧。”
太好了!
江连天强压激动,手指都已发颤。
死得好!死得好!来个死无对证,他就安枕无忧了!
不,还不能安枕。
还有一个刘大同,这人知道太多,比买家更具威胁。刘大同又在哪里?是否也被洛王捉了?
他还在想这事,对面却换了话题。
“相爷,我昨日闲逛,寻见个好东西。”宇文初说着,探手袖中,取出一卷书,递过去,“此书的装帧拓印,都很罕见。依我看,绝对是个孤本。相爷精通此道,我特来求教,还望品评一二。”
狗屁孤本!
江连天恨极了。
此时此刻,他哪有这闲心!
心里狠骂,手上却不得不接。他接过来,翻开第一页,顿时如遭雷击。
“孤本珍贵,我怕弄坏了,特意抄了几页带来。请相爷先过目,再做定论。”宇文初看着他,悠悠地笑。
他已听不进去。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书上的字。
丁丑年四月初八,狼牙羽箭两千支,银五百两,钱货两讫。
丁丑年腊月十一,精铁枪头一千支,银一千两,钱货两讫。
戊寅年十月二十,短刀匕首五百柄,银一千五,钱货两讫。
己卯年六月十五,锁子铠甲五百套,银三千两,钱货两讫。
……
每一次,每一笔,都历历在目。这是刘大同的帐本,他数年的买卖记录!
江连天捧着书,面如土色。
“左相大人,这孤本如何?还算珍贵么?”宇文初笑吟吟,忽然又说,“啊,对了,这孤本来之不易,皆因有个好经纪。经纪叫刘大同,正在我府上做客。据他说,他还有更珍贵的。左相大人,你若喜欢,我引你去见他可好?”
扑通!
江连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张老脸比石灰还白,嘴张了又张,始终说不出话。
“相爷,你为何下跪?”宇文初眨眨眼,似觉很有趣。
“殿……殿下……”他哆哆嗦嗦,竟不知怎么说。
居然是佚王!
如果,刘大同失踪是佚王所为,那么,太平寺的埋伏无疑也是。
抓了刘大同,却对付洛王的人,这会儿又来暗示他,佚王想干什么?这个佚王,究竟站在哪一边?
江连天跪着,心惊胆战。
这一刻他忽觉害怕,不是怕触法问罪,而是怕眼前的人。因为他这才发现,自己从没认清这个人。
放纵淫佚、不理事,一切都是假象!
佚王宇文初,他不但骗过了圣上,也骗过了太子,还骗过了朝臣,更骗过了天下!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江连天很惊恐。
如今佚王盯上了自己,究竟有何目的?
“左相大人,快起来。”宇文初笑眯眯,亲自扶起他,悠悠道,“何必行此大礼。左相与我,交情是很好的,你说是么?”
“是……是……”
“那就好。”宇文初拍拍他,微笑,“我想,以后会更好的,相爷说是么?”
“是。”
忽然,江连天明白了。
此刻的自己,正面临一个选择,一个关于立场的选择。
现在卫国内部,局势十分微妙。卫皇抱病,太子监国,洛王伺机……这些事,朝臣们心知肚明。
如今又多了个佚王,让形势更加微妙。
身为左相,他对政局一向敏锐。
太子仁厚优柔,不堪大任。洛王虽有野心,但不免浮躁。这两个人,都有资格问鼎九五,却都没能力掌控天下。
所以,他一直保持中立,不偏向任何一方,以免最终站错了队。
可如今,忽然多出一个人,多出一个选择。
江连天顿悟。
他再次跪倒,跪在佚王面前。只是这一次,他跪得很从容,也很恭敬,正如跪拜卫皇那样。
“佚王殿下抬爱,老臣受宠若惊。今后,愿唯殿下马首是瞻。”他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