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婆婆说完,微微笑了。
楚卿却听呆了。
宇文初也听呆了。
感情这回事,果然冷暖只自知。旁人懂什么?又怎么可能懂?!月光下,三个人静静,各个感慨万千,心思萦怀。
静了许久。
污婆婆忽然开口:“小娃娃,你武功不错,师父是谁?”她看向楚卿。
“这个……”楚卿一笑,摇头道,“前辈,我没拜过师。”
“没拜师?”
“嗯。我学艺很杂,很多人教过我,但都不是我师父。”
“那你的身法呢?点穴法呢?”污婆婆想了想,又说,“之前老东西抓你,我很吃一吓,本道你躲不过了,非死即伤。不意你竟避开去,身法奇异。刚才的点穴,连我也解不开,这倒是头一遭。”
楚卿笑笑:“教我这些的人,本是个奇人。”
“是谁?”
“一个……隐姓埋名的人。她不愿我对人说,还请前辈见谅。”
污婆婆点点头。
很多江湖奇人,都会有这个毛病,完全可以理解。
夜风吹。
夜色渐渐淡了,东方一线微光,天已经破晓。
“今夜闹得不小,带累了你俩。”污婆婆看着他们,歉然道,“一夜没睡好,你们不便赶路,再留一日吧。”
“嗯,多谢前辈。”
污婆婆笑了,转身回屋:“我进去收拾一下,免得被他发现。那个老东西,有时很难唬弄。如果让他知道,他昨夜又发作,而且惊吓了你们,他会很内疚的。”
污婆婆走了。
楚卿不由轻叹:“你说得对,温柔的人是污婆婆。”
宇文初也一叹:“想不到鬼方氏中,也有这样的人。”
“鬼方氏也是人,没有什么不同。”楚卿看他一眼,认真道,“虽说鬼方氏凶顽,但他们族人之间,十分和睦。反是我们这些人,哪怕骨血至亲,也要自相残害。如此看来,枉我们自傲自大,其实还不如他们。”
宇文初默然。
她说得对。
亲人间自相残害、权势倾轧,对皇族中人来说,的确再平常不过。
可这是人心的欲念所致,地位越高,欲念越大,人心越暗。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鬼方氏人的心,未必有多么高洁。他们的和睦,不过因为地位太低,个人的欲念尚未激发,没机会显现罢了。
一旦鬼方氏位高,以他们的本性,也许变本加厉呢?
他不由暗哂。
二十几年的人生,让他看透世人心。对人心的明朗,他从不敢抱奢望,但人心的阴暗,倒从没让他失望。
所以,她与他不同。
她是身不由己,在光影之间徘徊。而他心甘情愿,与阴暗携手共舞。
这样的他俩,哪个活得更轻松?也许,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天已大亮。
净公公醒了,打着哈欠走出来,一眼看见二人。
“咦?小娃娃,你们起得真早。这么早就在谈心?很好,很好。”他笑眯眯,自在又亲切。
昨晚发生的事,他竟真已忘记了。
“前辈早。”二人问候。
“早,早。”净公公过去,拍拍宇文初,“小娃娃,今天要走了?”
“不,明日再走。”宇文初笑笑,打谎自如,“我的伤还有些疼,想多服一天药。”
“对,对,正该如此!”净公公点头,眉开眼笑,“多留一天好,我正舍不得你们。”
他神色慈祥,可爱又可亲。昨晚的一切就像个梦,可怕又不真实。
这一天很平静。
吃饭,闲坐,看风吹云动,一天如水流过,转眼入夜。
楚卿已躺上床。
与昨夜不同,今夜她心情很静,格外宁静。也许是太累了,她只觉得困。
躺下没过多久,她便沉沉入梦。
夜更深。
月光泻入窗棂,照在她的床前。
忽然,床前多了个影子,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无声无息,似夜色幻化而成,凭空突现,诡异又安静。
没有人发觉。
影子凝立片刻,倏忽又消失了,不惊半点声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屋内依旧静,月光依旧清。月光下,床上空空,楚卿已不见。
夜黑沉。
小院中,只有一个屋还亮着灯。
污婆婆坐在灯下,似乎正出神。门一开,净公公走进来,肩上扛了个人。
“没被发觉?”污婆婆问。
“没有。”净公公说着,将那人放在床上。
竟是楚卿!
她仍没醒,也不可能会醒。她在不知不觉中被制,已失去任何脱身的机会。
烛光轻笼之下,她熟睡如婴儿,对一切都无从抵抗。
污婆婆在看她。
“怎么办?”净公公问。
污婆婆沉默很久,才慢慢说了一句:“不能放走她。”
“杀了她?”
“……别无选择。”污婆婆叹气,看向净公公,“你有别的办法?”
净公公沉默了。
“可以废了她,关起来。”片刻后,他说。
“然后呢?让她一辈子被关,生不如死,终老在这荒山?”污婆婆摇头,黯然道,“这是折磨,不是怜惜。与其苟延残喘,活得痛苦,不如一睡不醒,死得安宁。这样对她来说,更慈悲一些。”
净公公不由长叹:“这两个娃娃,真不该来这里。”
两个……
当然是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