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令威舔舔笔尖，一笔一划地补充记录：山蜘蛛，纹五色，非大山深谷不伏。游丝隘中，牢若絙缆，晨辉照耀，光焰烨烨。虎豹鹿鹿，间触其网，卒不可脱。

写完，心满意足地收笔，合上书册。又拿出他那把小剪刀，嚓嚓挥舞两下，利落地剪下眼前大若车轮的蛛网。

蛛网掉入囊中，不见了踪影。他笑眯眯地拍拍袖口，又看向另一张更大的蛛网……苍耳瞠目结合，这简直就是山蜘蛛的窝啊。大网小网，网网重叠，眼前闪过一抹光亮，那网竟如烈焰燃烧一般，照耀着光芒。是晨辉……不知不觉，竟已天亮了。

“道长，天都亮了，现在没什么鬼打墙了吧。”折腾了一夜，甚是疲倦。

“谁知道呢，刚好趁着天亮，我们找找山大人的窝。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今夜要还出不去，也好有个落脚点啊。人生总要先预想好出路。”

“你还要找山大人的老巢？”

“折腾了一宿，补个觉也好啊。再说，那么大的山蜘蛛我都不怕，我还怕什么……”他得意得抹两把胡子，瘦削的脸蛋竟有些油光水滑。

这是背着她偷吃什么了？苍耳狐疑。

“你看，那不就是么！！”只听见耳边脚步声悉悉索索和宽大树叶擦身而过的沙沙声，丁道长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苍耳紧随其后。

果然见一三尺有余，如坚鸟卵状的巢窟悬于崖颠。

内甚平整光泽，五色鲜明。分上下两层，中央相连。竟以鸟毛为褥。

还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丁令威指指头顶上的空间，打着哈欠说道：“上者雄舍，下者雌室。老道我就去那雄舍休憩，妖娘就在此间雌室休息。”

说完，抬步而去。只一会儿功夫，苍耳就听得楼上骂骂咧咧：“雄舍怎么气味那么大啊！！这山大人都吃些什么东西！！”

又一会儿，就只有呼噜声了。

有了落脚地，苍耳倒也不着急出山了。那丁道长似乎也不着急找赤松子拜师修复九丹……自那日打败山蜘蛛之后，他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看到了人生新的可能，更是寻到了生活的大趣味……只要苍耳在附近，他胆子就大得出奇，好奇心也尤为旺盛。这性情更是变得桀骜不羁，甚为挑衅。什么见过的，没见过的，他都敢一马当先，挥舞着小剪刀，与之较量一番。当然十之有九，他会率先败下阵来，但他竟是越挫越勇，乐此不疲。

苍耳倒是乐于见此改变。人生本来就该这样肆意洒脱。日日执着于生死，缩手缩脚，有什么意思？他这勇猛向前的样子总比先前哭哭啼啼的样子好看吧。

至少，她现在也没那么反感与他共处一室了。

苍耳拿着《奇闻谱录》看得津津有味。这几日，她跟着丁令威倒是学认了不少字。静下心来，认字倒也没有那么难。

“道长！！千山崖！！我看到千山崖了！！”

“妖娘认得的字真是越来越多了。”丁令威拿着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山蜘蛛的金创膏布，连头都没舍得抬。

“千山崖，无定处。时现时……道长，这无定处是什么意思？这时现时什么？”

“啊，时现时隐。无定处就是没有固定的地方。”他轻轻抚摸着五光十色的膏布，忍不住拿起来亲了又亲。

“没有固定的地方？？难不成这山崖还会走路？”苍耳在铺着暖和鹅绒的雌室内坐定，细心感受这山崖到底有没有在走动……好一会儿才确定，这和寻常山崖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千山崖并不是凡间的山。而是联通仙凡两界的神隐之山，供巡视凡界的夜游神们出入所用。夜游神们巡往哪里，这山就出现在哪里。寻常人等哪有机缘见到。倒是偶有修仙之人，进山历练寻宝贝的。只是此山凶险，入山者十人，出得山去的，仅存二三。故而世间也就存了只言片语的些许传说。倒是没想到，我丁令威竟有此机缘入得山来！！”

“哦？山里有宝贝？”苍耳这回来了兴致。回去的时候带些宝贝当礼物给老九和木招摇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