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南浦此刻也明白了过来,这哪是小皇帝从洛城派来的使团,分明是晏怀并未回京,望着面前这个身姿笔直,不卑不亢的人,陈南浦竟有种他乡遇故人的复杂之情。
或许是他才吃了酒,有些醉了吧。
“该夸你英勇无畏,还是笑你愚不可及?你就不怕进得了我中军大营却出不去?”
晏怀一手持着旌节,另一只手撩起袍子坐了下去,“出不去便出不去吧,谁的终点不是个死?”
陈南浦知道他既然敢来,必定是不怕死的,而从前自己恨不得他死得越快越好,但如今走到这个地步,晏怀的生死却也没那么重要了。
大业若成,晏怀的生死只在他的一念之间,大业若不成,晏怀死与不死,都与他无关了。
晏怀此人聪明有余,谋略却不足,他不懂谋定而后动,全凭一腔少年孤勇,而自己身在皇家,却自小最缺这份冲劲,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小皇帝无条件的信任,在朝堂上是走不远的。
陈南浦缓缓摇头:“晏家可惜了,你不及你兄长。”
若是晏长泽入朝,如今朝中局势会大不同,如果晏长泽还在,自己攻入洛城后,必会善待晏家。
提起兄长,晏怀眸色沉了沉:“可惜,他不在了,兄长与祖父的死,都是拜你所赐。”
“我?”陈南浦方才足足喝了半坛子烈酒,眼中的猩红还未褪去,瞧着有些骇人:“真的拜我所赐吗?你明知道为何,你应该怪先帝,便是没有御史弹劾、学生举报,他也会找个由头解决晏家,只是早晚而已,他这般无情,你们晏家为何不恨他,反倒来恨我?”
“他可是你父皇,曾给过你无上的权力,是你德不配位。”
初到登州那一年,他也恨过先帝,明明知道祖父是被冤枉的,他那时也同陈南浦一样不理解,为何祖父和大哥提起先帝,并未有丝毫怨恨。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先帝呕心沥血为大盛培养出那么优秀的太子,却敌不过一场疾病,陈南浦不是先太子,他没有那么宽厚的心胸,他容不下小世子和晏家同时存在。
所以在小世子与晏家之间,先帝只能选其一。
虽然这对晏家很不公平,但晏怀不得不承认,先帝在位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大盛边境安稳,他是一位好皇帝,只是在他的晚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罢了。
陈南浦最恨旁人说他德不配位,从前父皇极力扶持他的时候,朝中便有这样的声音,他为了证明自己也可以,自己并不比太子哥哥差,他也曾虚心请教、不耻下问,也曾夙兴夜寐、宵衣旰食。
自小,并没有人教过他如何成为储君、如何成为帝王,打他记事,他就知道皇位是太子哥哥的,他从未肖想过,父皇和臣民又凭什么要求他一夜之间比得过死去的太子?
真是可笑!
“你拼得命都不要到我面前,就为了骂我一句德不配位?”
晏怀握紧了旌节,沉声道:“我是来劝你收手的。”
陈南浦仿佛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会儿拧着眉一会儿又松开:“何以口出狂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