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晚后,那个叫做陈茂典的少年便与老者很是亲近。
熟稔后,王晚晴便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两个都是话痨,并且凑在了一起。
老者的话很多,一开始没有这个小少年加入,王晚晴只是微笑点头,朱槿一天内未见得会与他有一句话的交流,他和那头颇有灵性青驴都能说得分外起劲。
在少年加入后,两个人从地上的草到天上的云都要谈论一遍。
王晚晴耳朵快起茧子了。
不过,少年并未说谎,他们确实比设想的要早几日出了这片处处透露着颓靡的山区。
看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土地田舍,和其间往来耕作的人,王晚晴知道,经过这些天的跋涉他们总算是离开了谢家的属地。
想起地上的饿殍以及浮尸,王晚晴实在是有些不解,陈郡谢氏在鼎盛时期风头足以盖过太原王氏,可是现下只算得上是一个没落了的氏族。
如此行事当真不怕上面的人知道后大发雷霆吗?
对于这个问题,老者只是摸着自己花白的长须摇了摇头。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家族系盘根错节,且与各地士族多有联姻。此次水患涉及的郡县不知几何,有多人乘机掠地无从得知。”
“官府本就是和他们一起的,就算是有冤情也难诉啊。”陈盛典想起那些强买自己家田地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天高地远,路途受阻。能够在此种情况下活下来都不易,更何况是要绕过那些联合在一起的士族与官员去告状。”老者鞠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拄着拐杖往前走去。
看着天边缓缓升起来的炊烟下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夫,王晚晴神色暗了暗。
大周现下所奉行的举任制度为九品中正制,而在此之前沿用的察举制早已被门阀士族所操纵和利用,乡闾舆论被门阀左右,他们选举的官吏们尽数出自士族。
九品中正制虽改变了这个局面,但不多。
各州郡的大小中正官在世家数十年的运作之下皆已为自己所用,本应该用个人品行才能作为判定被举荐者的品级,现在已然被转换成了家世。
出身寒门者行状评语再高也只能定在下品,出身豪门者行状不佳亦能位列上品。
于是,世家、官吏、乡闾及豪绅联合起来把控着整个国家的运作。
比寒门还要低一等的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回想起在京城中自己所观察到的各家大族的动向,以及太子与晟王的夺嫡之争的剑拔弩张的模样,王晚晴眸色沉了几分。
当今皇帝也许是很期待这样的局面的。
相较于世家之间的联合,他更愿意看见的是他们互相斗个你死我活,大权旁落。
就在这样想时,王晚晴被那股熟悉的恶心感逼得行至路边弓身吐了出来。
“再忍忍。”
老者放下手中的拐杖,抚着王晚晴的背道,“快三个月了,接下来不会再这般难受了。”
“嗯。”
王晚晴压下胸口的那股恶心的感觉,轻轻声应答。
见她好些了,老者往前走了几步,将手放在额上远望道:“这地方我认得,再向前行数里有我的几位相熟的人,到时候我们就不必像现在这样风餐露宿了。”
“师父,马姐姐这是怎么了。”
少年的社交技能点满了,才数日的接触便和老者互称师徒。
自然,引完路后便离开也成为了未实现的空话。
陈盛典看着面色有些不好的王晚晴,终于将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王晚晴翻身上驴对面前的少年淡淡道:“我怀孕了。”
陈盛典闻言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