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佛
吴邪和胖子确认了阿风的纸条,正是来自于汪家族谱。
又在侧门墙根下,多蹲了约摸半个钟头。
他两本意,是想等人走光了,再悄无声息的摸出去。
毕竟干了烧人族谱的事,怕被惦记。
那能不被惦记么?!
吴邪心想,这往后,还不知怎么面对汪老师和汪居士。
只希望他俩祭完祖,早些回去才好。
两人蹲着墙根,各想各的。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到了掌灯之时。
汪祠的灯,是八角灯笼样式。
吊在廊檐下,隔好几米才一个。
灯光黄溶溶的,远谈不上明亮。
白天时,即便是萧瑟的冬天,亦有黄澄澄的柿子,和长青的松柏。
这些植物点缀在宅子的各处,还算有生趣。
可一到晚上,万物化为浓重模糊的一团,老宅便显本相来。
这种徽州老宅,吴邪感觉,像是穿着黑长衫的古容像。
面目严肃而锵吝,仿佛保守着很多秘密。
胖子已经饿了,便催促着回去。
没人会想在这阴鸷的宅子里久留。
两人一拍即合,又顺着墙根,摸回侧门。
先透过门缝观察了一番。
见广场上已空无一人,这才大喇喇折返回去。
祭祀的东西大多收拾停当,唯有点将台上,还留有供桌。
“那边坐着个什么玩意?” 胖子眯眼道。
吴邪定睛一看,那供桌后,确实坐着个东西。
约一人高,黑乎乎一团,小山一样。
按常理推测,应该是祖宗的塑像。
祭祖第一步,便是将祖像抬出,并着列祖列宗牌位一起供奉。
这祖像,一般是家族最显赫的代表人物。
比如,这汪家既起家于唐代越国公。
那么大概率,供奉的是越国公像。
国公多是武将。
比如,头戴高帽,手持大刀,瞪眼扬眉之类的。
一般会用泥塑,再添上油彩。
有时,甚至穿上华服,披红戴绿,很是热闹。
此刻这黑乎乎的一团,确实不同寻常。
这点将台,解雨臣的院子里也有一个,平日闲时唱戏用。
心情好时,还会让吴邪当个听众。
因而,吴邪熟悉这台子的构造。
他摸着黑,从侧后方上了点将台。
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长条桌的贡品。
既有猪牛羊首、瓜果、寿面,也有当地特色的烧饼、煎果子。
并着长生烛、牌位,码放的整整齐齐。
吴邪又赶紧去看那条桌后的祖像。
这塑像身形饱满,头有盘髻,双耳垂肩。
双目低垂,双唇紧闭,看起来既庄严又悲悯。
与其说是祖像,不如说,更像一尊佛像。
再凑近细看,这玩意的材质应是某种铁合金,也难怪黑乎乎的。
浑身不见缝隙,是整体浇筑成型。
年代不好判断,看形态,大约是五代或唐。
“我当什么玩意儿,竟是供着个铁佛。” 胖子凑过来道。
吴邪点了点头。
余光瞥见他鼓鼓的腮帮,一瞪眼,惊道:
“胖子你乱吃什么呢!”
胖子正嚼着半块烧饼。
这种烧饼是当地特产,用梅干菜和碎肉粒做馅,酥脆可口。
胖子不但不停嘴,还慌忙将另半块也塞进嘴里。
口齿不清道:“嗐没事,咱小时候那拜佛的贡品,最后都是给人吃的。”
他说着,又摸了两块,想塞给吴邪。
吴邪犹豫再三,终究还是还是摆了摆手,没敢吃。
接着,又继续观察那铁佛。
不同于传统佛造像的宽衣大袍,这铁佛身着铠甲,脚踏长靴。
倒是很符合汪祖的武将身份。
再看双手,左手执剑,右手执念珠。
那剑只是横放于双膝之上,不杂杀伐之气。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东西,很类似密宗的不动明王。
明王是佛菩萨的一种变化身。
看来这汪家,是将先祖神话了。
胖子垫饱了肚子,便催促着回去。
这汪宅里,凡有回廊的地方,尚且还有微弱的灯光。
然而这祀堂中央,空旷黢黑,寒风呼啸。
只有几个鬼火似的长生烛,昏昏的照着一拍灵位。
老实说,真挺瘆人。
吴邪点了点头,两人下了点将台,向正门走。
正门此刻,早已大门紧闭。
吴邪上前推了推,还好,没锁。
门吱呀一开,两人正抬脚,一见眼前景象,俱是一愣。
“咱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胖子皱眉问道。
吴邪摇了摇头。
按理说,这里应该是前厅。
他记得,这前厅,前有董其昌‘越国家声’的对联,两侧是石雕的‘蟾宫折桂图’和‘十鹿图’。
而此刻,眼前分明是二层小楼围的一四方回廊。
当中,是一方池幽深的静水。
水面孤岛上,一株老松独立其上。
因光线昏暗,那松枝只剩剪影,恣意虬曲,竟似一怪物的利爪。
这是徽州建筑典型的四水归堂。
吴邪想了想,觉得这里不应该是前厅,更应该是后堂。
祖祠的后堂,是存放牌位的地方。
生人进入,为大不敬。
他赶紧退了出来。
又双手合十,默念一声:‘打扰了’,便拉着胖子往回走。
“不是,这怎么还跟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呢?”
胖子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怀疑,他们动了台子。” 吴邪道。
胖子看了看那点将台,恍然道:“这台子能转!”
吴邪点了点头。
两人又绕到那点将台后方,果然,也是一模一样的八扇正门。
吴邪上前一推,依旧没锁。
看来这汪家,没什么锁门的习惯。
随着门吱呀洞开,吴邪一眼便瞥见两侧墙壁上的石雕。
正是‘蟾宫折桂’和‘十鹿图’。
他俩走了进去,又反身抬头。
见董其昌的盈联,和正门上的牌匾,一样不差。
“这回对了!” 胖子一拍大腿,便指着那最后一道大门,笑道:
“嘿,雕虫小技,还想拦着胖爷?走你!”
他一拍门板,门照例没锁,吱呀一开。
此时天已全暗,这村子竟连个路灯也没有。
门外道路,尽是乌漆麻黑的一片。
只借着天光,能隐隐看到远处一建筑的轮廓,和零星几点闪烁的昏黄。
两人便摸着那灯光的方向去。
走了约百米,待走到那建筑近前。
吴邪不禁浑身一震。
这分明还是个点将台!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上前。
待将那台上的东西看清,不禁一个寒颤。
小山般黑黢黢的铁佛像,依然正对着他俩。
犹如看着孙猴子的如来佛。
而那几点昏黄,竟是它面前的长生烛。
他再回望四周。
哪来的村道,分明还在这诺大的祀堂中央。
此刻胖子也看清眼前的景象,脱口骂道:
“草,见了鬼了!”
这祀堂是整个宅子最阴森的所在,空荡荡的跟个地府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想在这多待,便双双返身往回跑。
再次推开来时的正门,却又不是前厅。
而是那如鬼爪一般的古松。
想到那两层小楼里,满满当当的牌位,吴邪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便又折返回去,绕过那点将台。
这次,总算在意料之中,是前厅。
但穿过前厅,推开大门,却再一次的,回到了空荡荡的祀堂。
两人这么来来回回走了三四圈,胖子说什么也不肯动了。
“不行,咱这是在鬼打墙。”
吴邪自然不信鬼神那套,思索道:
“是不是哪里走岔了?”
胖子一摆手:“这宅子又不大,前后不过几百米,能岔在哪?!”
又说,抬头三尺有神明,咱不如把心经找出来念一念。
说着摸出手机,摁开。
竟发现没有信号,接着,又是一顿骂娘。
吴邪看了看四周,心想,他俩从没进过那古松后堂。
前厅狭小,又不像能容下机关的样子。
如果想利用建筑结构,布置障眼法,让他俩一直兜圈子。
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在这空旷的祀堂。
确实,现在想来,每次出问题,都是在点将台那里。
“我们再去看看那铁佛。”
出了这一番变故,再回到那黑黢黢的台子上,只觉更加阴森可怖。
吴邪顺着阶梯,将那台子的各处摆设一一查看。
发现并无异样。
再去台前看那佛像,不禁眉头一拧。
“胖子,你觉不觉得这佛像……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
吴邪不知怎么形容,想了想,又道:
“好像,老了一点。”
胖子之前只顾着吃,并未留意那铁疙瘩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