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落入明氏和柳生清正手里的顾琢遭遇了什么,顾兰因从唐嵋口中听说了个大概,但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个中冲击力差别之大,起码隔着一条马里亚纳海沟。
顾兰因一双眼睛先是红得吓人,旋即,血色凝聚成煞气,她突然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调头就往外走。
顾琢赶紧拽住她:“你去哪?”
顾兰因用力柔和却不由分说地掰开他手指,语气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是两码事:“去宰了柳生清正!”
顾琢:“……”
这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丫头真是他教出来的?
然而顾兰因正值濒临爆发的当口,顾琢怎么也不敢火上浇油,他反手抓住顾兰因手腕,将人硬拽到自己身边,像哄一只炸毛的猫儿一般,轻拍拍她后背:“没事的,都过去了,师父不疼……”
他两条胳膊上都是罗网丝刮出的血口,伤口刚缝合完,很容易裂开。顾兰因不敢挣动,由着顾琢将自己拽到跟前,再被自家师父一气顺毛,堪堪冲到天灵盖的火气终于被强行镇压下去。
她重新半蹲下来,抚摸着顾琢胳膊上的伤口,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像是捧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我才离开两天……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心疼落在顾琢眼里,就似一条柔软的藤蔓,在他心头软肉处轻轻蹭了下,顾教授猛地一颤,难以言喻的悸动电流一般,从胸口一路奔袭到手指尖。
他抬手抚摸着顾兰因的长发,万千发丝从他掌心滑过,说不出的缱绻缠绵:“好了,这不都没事了吗?有长辈在,别让人看笑话。”
顾兰因哧溜了一下鼻子,被他一语提醒,才发现病房里还有一个“活物”——被她当成空气忽略的男人站起身,拄着一根怪模怪样的木头拐杖,向意剑师徒打了个招呼:“这位就是令徒吧?一晃这么多年,连顾先生的徒弟都这么大了。”
这男人年纪已然不轻,两鬓花白,个头不高,腰板却挺得笔直。顾兰因看了他半天也没找到熟悉的影子,只能懵逼地转向顾琢,就听自家师父不高不低地说:“这位是柳生集海先生……二十年前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东瀛柳生流的家主。”
顾兰因:“……”
如雷贯耳也不过如此了。
和“只是”皮肉伤的顾琢相比,一同被送进医院的明总裁要凄惨得多,五毒教大概是故意报复,暗地里没少下黑手,除了皮肉伤,肋骨也断了两根。陈聿进来“探监”时,这位被护士裹成个动弹不得的木乃伊,四仰八叉地摊在床上,一看到他,脖子抻得老长,跟个迫不及待的老鳖似的:“我师父怎么样?”
陈聿手里拿着个不知从哪顺来的苹果,一边不紧不慢地削着皮,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放心吧,你师父比你扛揍得多,你只能横着,他好歹还站得住,用不着你操心。”
明承诲:“……”
这说法听起来实在没法让人放心。
他只犹豫了一下,就艰难地撑起身,伸手去够床头的呼叫铃:“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得去看看。”
陈聿毫不客气地伸手一推,就把他搡回床上,虽说有枕头做缓冲,还是牵扯到肋下断骨,明总裁登时嘶了口凉气,眼前一黑,差点直接厥过去。
“你师父好着呢,用得着你去看?”陈聿把削好皮的苹果塞进嘴里啃了口,好整以暇地翘起二郎腿,凉飕飕地睨了明承诲一眼,“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师妹刚赶回来,就在你师父病房里,你现在过去……大概只有干啃狗粮的份。”
明承诲:“……”
这话稳准狠地捅进明总裁胸口,将他的心肝肺怼成了一串碳烤内脏。
然而小明先生毕竟道行深厚,只用一句话就找回了场子,他说:“就算干啃狗粮,好歹我师父愿意为我挡枪子,陈警官呢?顾师妹不在一边拍手叫好就不错了吧?”
陈聿:“……”
这就是传说中的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吧?
陈警官好悬被气成一只大肚子蛤蟆,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坐了一会儿,总算想起这趟来的正事:“对了,你们明氏的安保系统都是摆着看的吗?怎么那么容易被柳生清正得手?”
明承诲脸上的笑意也有点挂不住了,大概是想起被邪教分子当破口袋一样拖在地上的惨状,着实有损自家英明神武的形象。
这伙邪教分子未必有多能打,乱七八糟的鬼蜮伎俩却是层出不穷,好比明总裁,就是这么阴沟里翻船的。
他抿紧嘴角,沉默片刻才道:“安保系统是对付外人的,再坚固的堡垒,也挡不住从里面掺了沙子。”
陈聿面露了然:“你身边的人给买通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明承诲居然摇了摇头:“不是买通……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易容成我身边的女助理,我没有防备,才被他们得了手。”
陈聿:“……”
易容术不是只该存在于武侠小说里的吗?
这种逆天神技都能成真,我大中国离造出变形金刚是不是也不远了?
陈聿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伙毒贩还真够难缠的,你别说,今天要不是那古老头突然冒出来,你和你师父就危险了——不过那老头怎么知道柳生清正要对付你师父?他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明承诲算是听明白了,这货东拉西扯了半天,真正的戏肉只有最后一句。
“我要是说不知道,陈警官也不会信吧?”明承诲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我确实没见过他,只是听我师父称呼他为……柳生集海。”
陈聿敏锐地拧紧眉:“姓柳生?他跟柳生清正什么关系?”
明承诲低垂眼帘,从陈聿的角度看去,居然和顾琢有微妙的共通之处:“他是东瀛柳生流的正统家主,按辈分,柳生清正得管他叫叔叔。”
“——也就是二十年前,我师父打败的东瀛剑客!”
相隔一条走廊的病房里,顾兰因活像被锥子扎了,猛地站起身,背对顾琢,扎开两条胳膊,和护犊的母鸡一般,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这姑娘也是翻脸堪比翻书,方才还一脸“躺平随你揉肚皮”的乖巧,此刻却沉下脸,目光要是能凝聚出实体,已经在柳生集海身上戳出十几二十个透明窟窿。
“你们柳生一门害得我师父还不够惨?还想怎么样!”顾兰因眼睛里还没完全消退的血色重新泛上来,红得汹涌欲流,“正好,新仇旧恨,咱们一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