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明白他与秦煦之间,不管是从前还是如今亦或者是以后就只有遥遥相望,可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跟饮鸩止渴,他亦心满意足。
在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后,直直的对上了秦煦追来的目光,没有躲闪,只是眸子里闪烁着清澈的眸光,映照着他的目光所及。两个人终在即将错过之际看到了彼此。
他站立在人群之中,长身玉立。每一个涌动的人都会遮挡住眼前的他,而他的目光却如翻山越岭般流连在自己身上,直到他的目光与之对接,才发现,他眼中尽是自己。
秦煦只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就沸腾起来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喧嚣,胸口的某处在发胀,喉咙里也紧的厉害。
他看到了长柳,他日思夜想的爱人呐。
他站在人群之中,前前后后有的人个头比他还高,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熟悉又思念不得的模样,眉眼如画。他看着自己脸上有着恬静又缱绻的笑,一如既往,少年最盛的笑颜。
真的是他。
像是独身走在黑夜中的人,终于看见了指引他的星光,这一刻,谢长柳似是照亮他黑暗里的那一点星光。他发着微弱的光,却全泻在自己身上,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
他的长柳。
他张了张嘴,那一声长柳哑在了他的喉咙里。
可惜,时不待我,轿子在不停歇的往前走,而谢长柳留在了原地。他看着长柳从自己的视线里后退,他快要捕捉不到了。
秦煦突然生出一股慌张来,他急切的去追寻那抹身影。甚至不惜抛却原本的仪态扭着脖子往外探出半个身子,目光都紧紧的黏在那人身上,他舍不得就这样错过他。由于他剧烈的动作,轿辇重心偏移,身下抬轿的轿夫都差点没稳住轿子,走偏了一步,所幸是被稳住,个个都是吓得满头大汗,却是不敢抬头去看那轿上的主子。
秦煦一心都栽在了这场偶然的相见上,可是他只能抓着冰冷的扶手,眼睁睁看着谢长柳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他不能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更是连他的名字都喊不出来。
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眨眼,风钻进来直到眼眶湿润,直到冒出了血丝,直到再也看不见人。
长柳终究是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时,他分明是站在那里没动,可是,自己还是错过了他。
秦煦无法平复他的心情,手下的扶手被他握得发烫,耳边吵闹的人声一点点的唤醒他的失态。
随行的鱼总管发现秦煦的异常,他靠上去问:“太子,可是有吩咐?”秦煦刚才往外探出了半个身子,但凡是注意到他们的人都发现得了。
秦煦怅然若失,有了鱼总管的提醒,方才稳住了心神。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并不能无所顾忌的去做什么,而他也已经看不到长柳了,身后人海茫茫,他在其中渺小如微。他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看着自己离去……说不出是何种心情,却让人涩得心口疼。
他落寞的坐回来,难掩心中的失望,目光所及之处再无半分波澜。这一刻,他似乎是卸下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靠在软椅上,再也没有那身为储君的仪态。耳边是嘈杂的人声、鼎沸,似乎也如同远去的谢长柳一般在他这里低迷下去。
长柳之前就说过,他们会再见的,只是他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一个场景下,他们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他甚至都不能问出一句话。他想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过得怎么样?为什么要藏起来,让自己一点消息都找不到。
他不止一次问过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皆大欢喜呢,可是,他没有答案,他甚至连自己对王位势在必得的理由都快要忘记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这么些年来,他自认为克忠职守,脚踏实地却很多时候都是情非得已。他如今坐的这个位置,是很多人的期盼,是别人的努力,也是自己的枷锁。他有时候会记起一些幼年的往事,他记忆里的少年,临到清醒才恍然大悟,那是他的小伴读。
此时此刻,对长柳的记忆纷纷涌上脑海,他的一颦一笑,都在脑海里挤压着他,像无数个自己在打架。
他深深的压抑住自己那奔腾不止的思念与冲动,他竭力的克制自己会四分五裂的情绪。他知道,长柳一定是特意出来看自己的,一如当初他的承诺,可是,他们也只能远远地看上一眼。
他食不知味,他多想再回一次琅琊……
谢长柳没有错过秦煦的每寸回望,纵然是几眼交错,可是对于已经习惯了分分合合的谢长柳来说已经足够了。只要确认秦煦很好,那便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见着秦煦的銮驾远去,后面跟着的是一众官员,五人一列,缀在中间慢慢走着,再后边接的是旗手乐手,除了在城外发挥了作用,这一路都没在用武之地。毕竟是城内,人多势众,敲敲打打的并不合适。最后跟着的就是镇北王的那支亲军黑甲卫,传闻里风过无痕的一支军队,深入敌营、刺探军情亦或者是冲锋陷阵都缺少不了他们的存在。通体黑色的铠甲穿在每个魁梧的将士身上,看得人就是不由得生出畏惧来,护心镜都打的比寻常盔甲的厚,从头到脚被盔甲裹得严实。黑色蛟龙图腾的旗帜握在每个人手里,在空中张牙舞爪。马蹄底下应该是钉了铁掌,踩在青石板上声响都不同以往。
不知晓黑甲卫有多少人,反正谢长柳是没有看到最后,他打算趁着这会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在陛下这边,他准备趁其不备赶回宫去。临走时身边的人都在啧啧称奇,说着这些黑脸将士的威武。
谢长柳看了一眼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正打算要回去了,又听见头顶楼上有人的说话声。
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