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也就不奇怪了,翰林院的人向来是比他人要勤勉谨慎,毕竟是伺候天子左右,也不得像他人一般休假,还需陪着陛下日日处理政务。说来也是辛苦,看着李清持年纪轻轻,庶吉士这个职位可不比其他的轻松。
谢长柳这些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像李清持这样的老实人还是少见,约莫是起了怜爱之心,让他生出亲近之感,于是就顺嘴关切了一句。“冬日里出行不便,大人可以换双靴子 。”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叫李清持有些懵。
“啊?”
他困惑的时候微微张嘴,一个短促的音节被吐出来。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清持再一次的红了脸,他有些忸怩的解释。“回去就换,回去就换,出来走的急,给穿错了。”
至于是穿错了还是其他,谢长柳没有过分细想,不置可否的笑笑。
看着他布满红霞的脸庞,似乎自己要是再继续在他的靴子上说下去,这人都要找地方躲起来了,于是言起其他。
“大人是汴京人士?听着口音不似?”
他的口音较重,初听第一句话就听出来了。
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官袍,衣领低,风一吹他就缩着脖子,看着呆头呆脑的。“不是,下官原本是蜀中学子,科考入仕后就留在了汴京。”
提及自己成就,他的语气里难免得溢出一丝自豪来。
谢长柳听着,跟着人不自觉的慢下来,原本不远的路途,硬生生的给他当作闲庭散步了。
“原是如此,那大人在汴京莫不是就孤身一人?”
蜀中距离可不近,想来是孤身一人远赴汴京,怕是在这汴京里,举目无亲。但他想岔了。
“不是,下官父母都在汴京,去年下官在京城里置办了一间宅子就安排他们都过来了,打算在汴京常驻下去。”
许多在京城谋职的官吏,一旦稳定下来,大多都是有迁居之心,倒也不稀奇。只是,蜀中与汴京风土不同,初来乍到,头几年都比较艰难。
“李大人年轻有为,赤子之心,实在难得,也定能青云直上。”
谢长柳夸赞的话本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又红了脸,这下是连脖子都红透了,似乎喘息也快了些,呼出的热气久久未散。谢长柳才是发现,怎么会有男子会如此的腼腆。
传闻蜀中男女都是豪爽之辈,今日一见,才知是人各不同。
“先生您谬赞了。”
或是宫里太过寂寥,这见到了外人,谢长柳也话多起来,与人侃侃而谈。
“听闻蜀道难,巍峨险峻,难于上青天,果真如此吗?”他读过不少的书籍中都描述着蜀中之难,奇闻杂志里也把蜀中描述成神秘之地,叫人神往。
“的确是,但传说总归是夸大其词了。”
“蜀中挺好的,只是太远,此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一偿夙愿。”
他这些年到处辗转,却未曾去过蜀中,一来是距离太远,二来是蜀中不安定。
李清持脸上扬起了真挚的笑,扭头看着谢长柳,眼里有一丝希冀。
“先生若是不嫌弃,不如与下官一起回府,下官家中有不少蜀中特产,查诚邀先生品鉴?”
这才见第一面就能大方的把人邀回家?谢长柳不觉失笑,此人太过淳朴,一点都不怕别有用心的人。
他太过热切真挚,倒叫谢长柳有些局促了。
“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您还是自己留着的,毕竟您也是长居汴京,想来是不易归蜀的。”
“先生客气了,以往平日里都是那些,早已经是不图口腹之欲。”他极力的邀请谢长柳,兴致盎然,语调也变得轻快,像是在树头飞来飞去的雀儿,还大方的报出了自家家门。
“先生若是有闲暇时间来寒舍作客,下官定当扫榻相迎。”
“下官住水云天左三处的两进的小户,门前左右摆着两盆金桔树,别家都是石狮子,先生若是一去准能一眼瞧见。”
或许是被他的兴致感染,谢长柳也跟着心情愉快了 一路。
李清持,除了长相他的性子与名字大相径庭,像个孩子一般,活泼而生机勃勃,就好比是一棵茁壮生长的树苗,一个劲的往上长,抽枝伸条。
“好,有机会会去拜访。”
临到御书房门口,李清持才安静下来,白皙的脸上依旧还带着一点红晕,手忙脚乱的整理起自己的仪容。把衣衫上脏污的地方擦干净了,又正了正帽子,然后才低着头揣着手跟着李秋进去。
谢长柳在一旁看着身边人的举止,嘴角一直没有放下来。
他的举动让人瞧着,甚觉,可爱?
李秋依旧寡言少语,领着他们入内,然后再悄无声息的退出去。
陛下已经端坐在书案后,听见脚步声,他看向一同入内的两人,一青一蓝,皆为舒朗如玉的青年,语气淡淡的问了一句。“路上遇上的?”
从宫外到御书房与御宝阁到御书房的路径不同,而还能遇上,只能是在外面的那条青石路上。
谢长柳先是默了下,只见身边人不做声响,于是回话。
“是,外间青石路偶然遇上,只见李大人鹤骨松风,相谈甚欢。”
“你们相谈甚欢?”
听不出陛下的息怒,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反问。鉴于上次从陛下手里虎口逃生的旧事,谢长柳几乎是对陛下的心绪起伏洞若观火。
他深知,陛下不过是随意反问了一句,并没有什么意图,是以,怎么回答都无事,但他还未来得及说出那个‘是’字,就见身边人已经先他一步动作了。
帝王最是忌惮官员之间私相授受,关系密切,特别是现在这个多事之秋。或许是怕陛下会因此发怒,李清持方才直起来的膝盖又连忙跪下去诚惶诚恐的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在途中不慎跌跤,是先生相助,微臣感激,便话多了些。”
他道清了缘由,也把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谢长柳面色无常,视线落在陛下背后的那一架子的书册上,不住的皱眉。
他太过惶恐了。
这样的性子,在这朝堂里可要吃不少的亏。
也还不会察言观色,陛下若真是要怪罪他们,就不会连头都没有抬就要发作。陛下是一国之君,最是圣明,纵然有着缺陷,可到底是不是小题大做之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虽是实话,但也是夸大其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