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到达白岗镇时,已是晚上七点钟。透过街面商店的窗玻璃,她看到了自己模糊的样子:
乱草似的发丝,几欲遮住了那双大眼睛。经过天然“五指梳”抹过,光亮的额头才露了出来。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唇上,那坚定而深刻的人中,真似楔子样,使得唇珠微微上翘,为主人多添了几分倔强……
上身是一件鹅黄色的确良碎花衬衫,后背横起了两三道褶子,使得衣服前长后短。下着一条磨得起毛的咖色格子弹力裤,尽管有些厚,却是别无选择的结果。
脚下一双蓝色的凉鞋,连同双脚,已满是泥黑。背上背着的大牛仔包,沉甸甸地直向下坠……
雪秀脚如注铅,顺着春秀画的路线图走着。她不但肚子空空如也,头脑里也空洞无物。
这样的她穿行的人群中,简直像个乞丐,可她却一点没感到自卑。此时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能快点见到春秀。
因为没有经验,她简直提不起勇气来向人打听。从下客车后,她走在人来人往的陌生的市镇里。她一面用眼睛察看,一面沿途蹭蹭地走着。
一路上人来人往,沿途也有各种商贩在叫卖。雪秀仍感觉自己像只穿行在荒漠中的孤狼。
终于不得已要向人问路了。雪秀直等有老妇人经过时,才敢喊一声大妈,然后拿出地址给对方看。
果然如春秀说的,她所在的厂子很大,很好找。
雪秀站在厂门口踯躅了许久。当她决定想趁着有人进出也进去时,门卫小老头拦住了她。雪秀那方言很重的普通话,对不上老头含混不清的粤语口音。
鸡同鸭讲了一阵后,雪秀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好依着信里事先和春秀的约定,在门外耐心地等着。
抵达客运站大概是六点多钟,转车大概花了一个小时。按照约定,春秀近两三天,每天六点到八点间会来门口等。
等就等吧,幸好城市里没有黑夜。太阳刚一下山,路灯就会接替着站起岗来。
只要身处明亮的地方,雪秀的内心就不会恐惧。
“城市就是好,不像农村里,天一黑,路上基本上就没了人。”雪秀蹲在门口的左侧地面上,低头想着。
春秀从大门里面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雪秀。当雪秀听到春秀喊她时,一抬头春秀已经立在自己面前。
两个久别的好姐妹,重聚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们的欢喜与激动不难想象。
春秀抱着雪秀激动地跳起来。
“你还真来了,我一直怀疑着。”
“我真怕找不到你。”言犹未了,雪秀就轻轻推开春秀,一脸难为情地说:“我身上好脏哦。”
春秀打量了雪秀一眼,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东西这样沉?不会是石头吧。我昨天才收到你的信,要是信晚来两天,你可怎么办?我来门口两三回了——”
她抢过背包提着,在和门卫嘀咕过两声后,拉着雪秀从侧边的小门走了进去。
“你能来太好了。知道吗?这里太无聊了。”
雪秀也非常高兴。此时,她那忐忑了一整天的心,总算安定下来。
“突然这样跑了来,书真不读啦?”
“不读啦。”
“只要你不难过就好。”春秀说,“其实在我们厂里,有初中生,有高中生,还有大学生呢。我可没觉得多读几年书,就有多了不起。你既然来了,就什么也不要想。我知道,大伯生了病,家里肯定是难的。放心好啦,明天我们就去找工作。”
春秀最后一句话,令雪秀眉头舒展。
这厂子真大。
春秀带着雪秀左拐右拐,还指点着这是什么楼,那是什么地方。雪秀又饿又渴,一点也没听进去。
当她们在一栋三层楼前停下来时,春秀说,这就是员工住宿楼。一楼是食堂,上面才是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