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我到这个世界后过的最难忘的年。
我和夙歌买了不少的年货,堆满了柴房。在大年三十时还在院门外放了炮竹,贴了夙歌写的春联。
做了不少的灯笼和红花把院里院外的枯树枝丫都装点了起来。
皇朝一入冬就大雪小雪不断,我们在院门口堆了两个依偎在一起的雪人,让他们望着盛京的方向。
愿岁岁平安。
我找了一条红色的缎带为两个雪人当围巾,要变成一根红线,永远这么连在一起才好。
夙歌出去一趟却抱回来一坛子酒,说是贺志洲知道我们在此过年就送了一坛子给他。
我冲他招手,带他回屋里看皇伊贤送来的红罗炭,告诉他皇伊贤又写了信等着他背诵下来。
三十的夜里我们的小房屋里燃着红罗炭暖洋洋的。
我们两个坐在桌前忙活包水饺,盛京的方向已经礼花炮竹声不间断的传来,带来浓烈的过年气息。
皇朝过年并没有吃水饺的习惯,这个倒是我带过来的新吃法,只是当年与瘸腿老李研究吃食的时候给皇伊贤做过几次,他觉得不错。
自此在每年宫宴上都会上一盘水饺,如今已经成了惯例。
这种吃法便慢慢流传到了官宦世家,而后又流传进民间,现在不少百姓家也开始把过年吃饺子当成了一种习俗。
夙歌趴在桌边看我把一个个饺子皮中放了馅料,然后捏成型,觉得很是稀奇。
等煮熟了吃到嘴里,便感叹好吃。
我给他做了蘸料让他搭配着吃。
他便说以后在军中也能如此做来打打牙祭了。
如果这一夜能一直保持这种温馨美好,我这个年过的一定很完美。
只不过,天不遂人愿。
我自认为大年三十日子特殊,便遣散了暗中的护卫,把韩玉也赶回了家。
而夙歌又是个喜欢单枪匹马的,护卫自然也都极少带在身边。尤其是跟我在一起时,他就更不愿意有人在旁边碍眼。
这也就导致,我们两个在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美好夜晚,遭遇刺杀,让这本是美好的一夜沾染了浓重的血腥。
带头的一身黑衣,却没蒙面纱,我一眼就认出,这也是凤云鹤狗腿子中的一个。
彼时,我正打算给夙歌盛碗汤,看夙歌突然放下筷子,提了剑开门出去,就好奇的跟着到了院子。便看见了院子中这四五个人,打眼一扫,竟然还算是个老熟人,当下就来气,提着勺子就指着他们说道:“这次连伪装都懒得伪装了吗?凤云鹤在宫里好好的呆着,大年三十过来给我添堵,是不是不想活了。”
夙歌却拉回我,挡在了我身前,冷冷的对来人说:“我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自己来解决。你们也清楚她的身份,若是伤了分毫,只怕你们主子的性命也得交代。”
“夙公子明白就再好不过了。当日你醉酒斩杀了我们十七个兄弟,将凤华的手筋脚筋尽数挑断。杀人不过头点地,夙公子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吗?”为首的黑衣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你家主子算计我的人,自当要付出一些代价。他叫凤华?哼,我没杀了他就已经是放他一条生路。你们有什么不服气自当可以冲我来。只是今日不可以,今日阿卓在,我不想让她见血。”夙歌睥睨着他们,身上杀气凌冽,剑未出鞘,却已经气势压制着整个院落。
“我们今日本就不是奉命而来,只是为兄弟们报仇。我们无意伤害次帝殿下,但夙公子的命,我们今日却必须要拿走。”黑衣人说着拔出了剑。
我蹙眉,突然想起了曾因大婚被困紫宸宫的时候,皇伊贤传给我的信,那封字迹心绪潦草沾染了酒气的信,恍惚能猜测到了始末。
大概是夙歌回到盛京后是听到了我与凤云鹤大婚的旨意,已知事不可挽回时,遇上了凤云鹤的手下,一怒之下杀了十七人,将那个曾经带头刺杀过我们的凤华废掉了一身修为。
夙歌冷笑:“你们凤家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你们可见有谁得手了去?今日我不想徒增杀伐,别逼我动手。”
“只怕由不得您了。”黑衣人说着就率先冲了上来。
与上次在鹤城的刺杀不同,这次气氛明显的压抑与沉重。
今日是他们唯一的机会,夙歌与我身边都没有护卫。看来我们在此居住早就被他们盯上了。
既然避不可避,夙歌便毫不迟疑的抽出剑,随手将剑鞘一丢插进了积雪中,迎面而上。一身杀气与怒气。
他们围攻着夙歌,将他圈在阵中。
并没有人打算拿我当人质或者伤害我的意思。
我拿着长长的汤勺着急的看着他们战在一起,被围攻的夙歌险象环生,正在琢磨如何加入战场能对夙歌有利一些的时候。
而夙歌的声音却不容置疑的传来:“阿卓,进屋里,关好门,不许看。”
我一怔,瞬间明白,他不想我看到他杀人。就像曾经在学坊,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威吓凤云天,给风云筝喂下殒身丹一样。
我后退两步,却还是停住脚步。扔掉手中的汤勺,一步踏前说道:“不,我不想再退了。哥哥与你都想保护我,为我遮风挡雨。这个世界的真实一面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不想再被虚假的幻象遮蔽眼睛。哥哥说过没有至纯的善和至纯的恶,不过都是为了活着。那我也应该自己独立起来,认真的活着。不惧生死!”
夙歌从容应对着,沉默了半晌。
只说了一句:“好,那你便看好了。”
夙歌眼中寒芒一闪,挽了个剑花挑开攻来的剑锋,转身一跃而起剑刃横扫,晃了个虚招,继而在半空中虚踏剑尖瞬间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胸膛。
眼看着那人痛苦的闷哼一声,夙歌下一剑已经划破了他的咽喉,大量的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洒落在白雪上,砸出坑坑点点。
“阿卓,这个世界本就残酷,该狠绝的时候就不能手软。”他反手挡开刺向他的剑锋,转身一掌拍在那人胸口,将那人震退,生生吐了口血。
“阿卓,陛下与我都想让你活的干净纯粹,不像我们,自幼便挣扎在不得已之中。”夙歌身形一转,剑锋一横,将一人的咽喉割破,旋身一踢借力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既然此生注定躲不过明刀暗箭,那么便看清这个世界!”他说着将最后一人手中的剑打飞,一脚踢翻在地,脚踏那人的胸口,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目光冷然坚定的看向我:“过来。”
我浑身一颤,已经隐约猜到他的想法。
我略一迟疑,心中却响起皇伊贤悠悠的叹息。
我心中不再左右摇摆,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