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离中霄,快马也就一日脚程,北军退去之后,这座昔日的古都依旧巍然矗立,烽烟虽已散尽,厮杀的痕迹却留下了许多,城墙看起来有几分斑驳,又有几分凄美。
短暂的战祸之后,中霄逐渐回复了昔日祥和繁盛的景象。叶晨绕了一圈,自南门入,心中满是疑惑。找到花福林不难,但“阿腥”就有些令人意外了,依稀记得胡砥的那个线人,也叫阿腥。居然通过此人,就能找到消失许久的景冲。叫阿腥这种名字的人,重名的应该不多。
中霄一地,叶晨已经很熟了。福林堂,就挨着光华寺,不但往来求医诊病之人络绎不绝,伤兵更是从里面躺到了大街上,也不知福林堂对于抗菌消炎有没有独特的医学方法。从福林堂进到里面,还连通着万言斋。叶晨本想先找胡砥,但要是此阿腥非彼阿腥,岂不是更加麻烦,詹天齐可是交待过,“事关阁老安危,万万小心。”
以叶晨对赵扩的了解,到了嘴边肉,岂有不吃之理?就算现在不吃,最多也就是琢磨琢磨吃法,寻思个佐料的差别。叶晨并不傻,北军退去,表面上看是无奈之举,而实际上,肯定已经有了夺回君位的新法子,哪里是台面上詹天齐私人对叶晨的一点儿不情之请。
花福林今日并不在堂,叶晨寻了医者一问,对方只当叶晨是想走点偏门的病患,竟一无所获。本想去驿馆一探,但人多眼杂,就叶晨易容这点造诣,怕露了行藏,干脆还是免了。詹天齐交待得事情中,还需与龙闵照个面,干脆转道。叶晨这次分外小心,去的乃是隔着一条街的古董店,这家店没有龙氏的招牌,但骨子里,却是地地道道的龙氏“子公司。”叶晨只能这么理解,许多龙氏不便露脸的生意,估计都是这些各种名目的铺子,从暗中消化。此类铺子的买卖,山水阁同样也有,无非我卖布,你贩米而已。
叶晨进店看了几件摆设的铜器,早引来掌柜热荐。不失时机地,叶晨将龙闵信物自腰间一亮,掌柜的精明得很,眼神瞬间就变了。“勿要声张,我去见他,还是他来见我?”叶晨说话声音不大,对方肯定听得清楚。
掌柜的会意,将叶晨请到桌边坐下,拿来几件铜器,供叶晨赏玩,又泡了上好的茶,俨然小店侍奉大金主。
掌柜的唤来后堂的伙计看店,显然要去报与龙闵。吩咐好伙计,转来一惊,忙用身体遮在叶晨与伙计之间,抬手在脸上比划。原来,叶晨易容的胡子有半边已脱,耷拉在光天化日之下,赶紧沾点茶水修补两下。
掌柜的安顿好这边,已出去办事。叶晨庆幸这假胡子塌的是时候,若是走在街上,不是正宗的此地无银之举吗,所以时不时地,触弄几下。对于易容之术,魏翔尚不算高明,叶晨随其摆弄过两次,充其量也就是三脚猫的造诣。这粘胡子的浆糊没调好,差点就露馅儿了。
叶晨坐在铺子里百无聊赖,一会儿抹擦古玩,一会儿理须品茗,下次这胡子应该粘短一些,长了太费事儿,而且容易脱落。掌柜的终于回来了,将桌上一个雕花的三脚小鼎付与叶晨,或明或暗的交待了几句,叶晨欣然告辞。
到了玥璇楼,早有龙闵安排的人接应。转至楼上,龙闵已静候多时。两盏茶过,宾主各得其所。叶晨在龙氏这边的事情,算是已了。后面的事,龙闵既然应允,想来龙鳞那边,已得首肯。龙闵也很乐意结交叶晨这样的朋友,有担当,有能耐,还有一脑门的法子。对朋友也很仗义,龙闵将驿馆的情况,与叶晨说了说。都好,许多天前,那位独臂统领就在园子里练刀了,这让叶晨宽慰了许多。
龙闵亲自烧炉为叶晨煮茶,除了事情办的圆满,自然还要谢一谢,叶晨对本国太子搭救一事,神乎其技般的马到成功。那日在万言斋,叶晨以心肺复苏奇术救下的孩童,正是龙闵爱子。想来也是,堂堂万言斋,又值会盟大事,寻常家的孩子,哪有资格进去。再说这龙氏,富可敌国,龙闵后庭之中,自然少不了娇妻美妾,美中不足的,便是千金得了不少,子嗣独此一个。光大宗门之事,长兄龙鳞一系遍地开花结果,不在话下。而龙闵这一系,能够延续香火,其愿便足矣。若不是当日叶晨疾施援手,这路香火很可能便断了,龙闵如何对得住堂上的老母亲,和列祖列宗。
说到叶晨与龙氏的来来往往,叶晨不但面上笑得欢愉,心中也暗自感慨。会盟下得天龙山之后,叶晨曾到玥璇阁两次。第一次是来瞧个新鲜,看看气派;第二次还备了些薄礼,那名帖一报,果然得见龙鳞。却不是今日这般斟茶品茗,高堂雅座,而是被龙鳞一通说斥。只因当年叶晨在冉国朱雀之都,闹出的那档子破事儿,差点让龙氏与冉廷撕破了脸。俗话说得好,“商不与官斗。”龙氏偌大的营生,没个十条八条的铁则,这日子如何渡得到今天。
龙闵与叶晨聊了许久,有人禀事,自去应承。特地留下叶晨,在斋中鉴赏奇珍。叶晨看得眼花缭乱,但见那:白石护紫芝,秋霜附琉璃,国手妙丹青,墨台隐纹龙,样样精贵,处处稀奇。
叶晨哪里看得出这些玩物的门道,只敢瞪眼而观,不敢亵玩。此时,门边进来一人,缃裙罗褶,蛾眉蝉鬓,头上梳了个双髻,似展非展,上面扎几朵小花,质容俱佳,臂上挽着个小篾篮子,见了叶晨赶紧作礼。
“先生安好,黛眉有礼了。”
‘嗯!你要干什么?’
黛眉示意叶晨坐下,毫不避讳肌肤之亲,俏面离叶晨的脸很近,气吐如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叶晨咽了咽口水,近距离一闻,黛眉身上的香气,还真不一般。
半个时辰不到,叶晨容颜焕然一新,就连那两缕假须都分外地光彩照人。黛眉是乐容阁的画娘,乐容阁的名号,又一次刷新着叶晨对中霄的认知。言谈间,叶晨随意问了几句,已得出定论,乐容阁应该是中霄,乃至整个天龙陆最专业的仪容定制场所。只需客人提出要求,除了衣着和妆容,连对应的礼仪和词用,都有专人引付。尤其是中霄女性一致的向往,无论贵妇千金,还是风尘誉人。只要肯出价开路,必可容姿艳丽,仪态端美,争宠夺牌不在话下。
经过黛眉的打理,叶晨不但容颜灿烂,心中也灿烂。黛眉的出现,表示龙闵对自己细致的关切,能够享受如此礼遇,今后的生意,一定好操作。
叶晨回到客栈,特意点了碗面。面尽,胡须居然还好好的粘在嘴角,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呐。有了黛眉这瓶无色无味的浆糊,再也不用为粘胡须这种事烦恼了。
次日叶晨起了个大早,就为易容。还是昨天的样子,但看起来,面容已明显正常得多。进了福林堂,总算看到花福林的身影。寻机问候了老爷子一句安泰。这声音,就是化成了灰,花福林都认得。
叶晨假装咳嗽,花福林亦认真诊病。“你找阿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