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言琅看着青冥,久久地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苍龙魁对枭卫何其苛刻,失明与四肢残废几乎无异,最坏的下场便是即刻处死。
青冥是知道依然事不关己,还是根本不知道,或者忘记了。肖言琅也不确定,有没有人告诉过他——
天子刃,刀折当斩。
肖言琅说,“君子一言。”
青冥没有接话,但肖言琅却不罢休,仿佛一定要得到一个回应,仿佛得到了回应就一定会遵守——但明明他最清楚,所有的承诺都可以被一个“不得已”打破。
但他仍旧追问,“你应了我一声不可言而无信。”
青冥意外地回答,“会忘。”
真是狡猾的回答。
得到了回应,肖言琅笑道,“我提醒你便是。”
肖言琅仿佛是真当是青冥狡猾回话,不懂他皆出肺腑。青冥喉结微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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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半多时辰,行远已觉疲惫,肖言琅更是体力不支,周身伤口疼痛,但强忍着。
说来也怪,这半多时辰行路,原以为瘴林深处必然会遇上的赤虬一条未见,但这一路可见椔翳,亦有丛草左右倒伏,观此状,此处应是有赤虬途经过往。
行远稍作停歇,慨叹道,“看来你的血真能作驱蛇之用。”
青冥却说,“不对。”
行远问,“什么不对?”
肖言琅也问,“怎么了?”
“呼吸。气流。”
半多时辰仍在这林中转悠,四面绿翠别无二致,行远早已有些烦躁只是隐忍未发,此刻显然有些压不住了,“你说清楚行不行?!”
肖言琅抬手虚挡了一下,示意行远住嘴。
像青冥这般机敏,眼盲必然更加警觉,其他感知更是敏锐百倍。
青冥略偏头,看不见的眼瞳移向肖言琅所在的一侧,“你们的呼吸不对。”
行远闻言略惊,他自问耐力极强,也极力隐忍掩饰,更是控制呼吸,不可能被轻易察觉。更何况青冥眼盲,也不可能从他的行动或表情等,看出“不对”。
青冥继续说道,“迷障。”
行远愕然,冲过来抬手就往青冥眼前晃。刚晃,就被青冥以终岁刀柄抵开。
青冥说,“气流遇阻障之物必生变。此间气流与方才相似,已不止一次。”
青冥反执终岁,抬手指向左侧前方,“大树。”
再指向偏右些的方向,“大树。”
随后又说,“我为日晷,面朝为北,申时六刻一排矮木,酉时一刻三棵攒簇连生大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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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远险要惊掉下巴,呆怔着看着青冥面无表情微微翕张嘴唇说完这么多话,完整长句。更令之诧绝的是青冥所说准确无误,又忍不住盯着青冥灰白无光的眼睛看。
青冥又指回他所指的第一棵树,“标记。”
行远以为是叫他去做标记。
青冥说,“钩月。”
行远定睛一看,那棵大树树干上果然有一弯月标记,刀痕崭新。行远心服口服,相信青冥所言他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迷失方向。
也难怪肖言琅让他留记给青冥时,留弦月。几乎一样的图案,二人说法不同罢了。
行远刚这样想,青冥却问,“殿下怎知我的标记。”
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主动问人。
行远哑然,反观肖言琅,肖言琅却反问,“为何选钩月,是谁替你定的,还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