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西斜,东风起。带着樊楼的喧嚣、歌声和酒香,飞跃长街,飘上巍峨的宫墙。
若能站在宫墙上,可以清楚地看见皇城里有两条中轴线。
主轴线上,大庆殿坐落当中,三层丹陛,重檐庑殿顶,阔九间,东西挟殿各五间,宏伟壮丽,极尽皇家气派。
它的功能是作为礼仪活动的办公场所,类似于后世的天安门,但是不卖门票不开放。
真正决定帝国命运的建筑都在西边的轴线上。
小一号的文德殿坐落于轴线北部,日常朝会都在这里进行。
轴线南部,两大核心机构——中书门下和枢密院挤在一起。
如此奇葩的布局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朱温篡唐,建立后梁,定都于发家之地——开封。
汴梁城一夜之间从三线小州城升级为首都,连城里的老鼠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好在朱温是个爽快人,节度使衙门换块牌子就当皇宫了。
混乱的五代时期正式开始,五个朝代里有四个都把都城选在开封。
这几个朝代的主要活动有两项:打仗和去打仗的路上。至于城市规划、基础建设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风水轮流转,转到赵老大。赵老大坐上龙椅,一看,朕的宅子怎么这么小,一点儿也不符合老子的历史定位。
想扩建,但是扩不了,周围都是结义兄弟的府邸,这帮家伙的开封户口拿得比赵老大还早,老钉子户了。
而且,他也知道这些人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他自己就是一觉醒来被黄袍加身的。
赵老大一咬牙,继续打仗。占荆湖,灭后蜀,亡南汉,伐南唐,谁家房子比朕大,灭之。
当是时,吴越恭顺,北汉穷,辽国皇帝爱旅游,誓死不当房奴。
赵老大折腾一辈子,终于成为东亚地区房子面积最大的人。
然后,都便宜了赵老二。
赵老二跟他哥比就是个窝囊废,只有飙车技术独步天下。他哥都干不成的事儿,他和他的后代就更没戏了。
小点儿就小点儿吧,这样显得君臣之间更亲近。
所以后来就有了:寇准强拉真宗去澶州阅兵(同时接受检阅的还有辽国军队),包拯喷仁宗一脸唾沫,富弼小声提醒英宗“伊尹之事,臣能为之!”
现在这份亲近属于赵顼(此时还没有神宗头衔)和王安石。
王相公在加班,当然了,用的是值班的名义。宰相加班可是重大政治事件,会进史书的,值班就平常多了。
上元节,七天假,每天必须有一位宰相或副宰相值班。王安石把自己安排在今天。如果可以,他宁愿每天都值班。
庆历二年,二十一岁的王安石登进士榜,名列第四。
春风得意的江西小伙儿走上人生巅峰,抬眼望去,被吓了一跳。
北有契丹,西有党项,内有三冗,大宋朝原来是一条千疮百孔的破船。现实真特么残酷。
然后,庆历新政开始了。范仲淹、富弼、韩琦......犹如一座座灯塔,驱散他的迷茫,照亮他的前路。那时的他只恨自己年轻、浅薄,无缘参与其中。
然后,新政失败了。它轰轰烈烈地开始,干脆利落地结束,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蹉跎岁月,一晃二十多载,人生最好的年华就这么逝去。
子啊!你那句“逝者如斯夫”说得真特么好。子听到了,于是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年轻的皇帝看到了危机,迫切渴望改变,与王安石一拍即合,就像刘备遇见了诸葛亮。虽然,小皇帝的某些行为让他时常想起阿斗。
阿斗就阿斗吧,大不了自己多干点儿就是了,大宋朝怎么也比蜀汉强。
王相公在工作,所以整个中书门下省非常忙碌。世上从不缺有心人,自然会把自己的作息时间调整得跟老板一致。甭管忙啥,总之让老板看到你忙就对了。
当然,像李公麟那样没心没肺的人更多,足见大宋冗官之害。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一步步向王安石走来,舒缓而有节奏。不用抬头,王相公也知道来人是自己的长子——王雱。
政事堂的属员们行色匆匆,却又轻手蹑脚,绝不敢打扰上官。
想想还真是难为这些人了。若是外官拜见,也只会在门口报名等候召唤。
天底下能无所顾忌在中书门下肆意行走的,唯两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