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听毛球如此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对于他来说,从未奢望过和小夭在一起,至于配不配得上,又有什么所谓。
相柳幻化成一个粉面小生进了歌舞坊。
歌荡春风,红袖翩舞。
那些如此熟悉的场景,让相柳有些动容。
他看到小夭靠在三楼梨花木的扶手上,正痴痴看着台上跳舞的舞姬。
相柳躲到暗处,偷偷看着小夭。
小夭手里捏着一把白玉籽料的酒瓶,时不时小酌上一口,心里想着与防风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和眼下的场景好像,但那个温柔体贴、放荡不羁的人早就不存在这世间了。
纱幔袅袅,昏沉迷离。
相柳见小夭突然面容扭曲,左手捂着胸口起伏深深呼吸,他急走两步从暗处踏上台阶,越是接近越是迟疑,到最后终是停留在二楼,再也没有往上多走一步。
小夭平复好心情后,从三楼慢吞吞地走下,丝毫没有注意到二楼纱幔后站着一个玄衣男子,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相柳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小夭。
小夭走得很慢,这轵邑城经过五百多年的发展早就变了一副模样,可小夭还是觉得处处有相柳的身影。
她走到河边坐下,看着河水哗哗流淌。
“你当真就如此恨我?”
小夭狠狠将一块儿石子砸向水面。
河面上荡起涟漪,相柳凝目看着坐在河边的小夭。
他恨她吗?或许一开始是有一些的,但随着时间流逝,他能记起的都是小夭的好。
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神情,都如烙印般刻在他心里,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吃她烤的鱼,也喜欢看她吃瘪的样子。
想到这里,相柳嘴角荡漾起温柔的笑意。
而小夭坐在河边一块儿石子一块儿石子往河里丢着,发泄自己内心的怨愤。
“臭九头妖!臭相柳!明明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没人能懂小夭此时的感受,菩罗幻境那二十八年,她一直以为一切都是真的,她靠自己的努力护下了神农义军和相柳,还一步步与相柳走到了一起,成婚生子。
在她最幸福最安乐的时候,老天突然一个巴掌扇醒了她,告诉她不管在幻境中如何努力,现实终归是现实。
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相柳死而复活,五百多年都不肯来见她一面。
小夭抱着膝盖将头埋进腿里,闷声说着:“我只是想见见你,想和你说说话而已,为什么你躲着不肯见我……”
相柳站在离小夭几十步远的距离,抬头想拍拍小夭的脊背,但他终究还是蜷起手指转身离去。
天地一片寂寥,相柳迎着风漫步在这轵邑城街头,他第一次对前路感觉茫然不知所措。
相柳记得小夭曾说过,人的幸福或不幸福,痛苦或不痛苦都是通过比较来实现的。
如今的他与五百年前比较,那时候的相柳要更幸福一些。
相柳停住脚步,抬头凝望着天边的月亮,面色如水,无悲无喜。
冬至之月,雪悠悠地飘着,如轻烟,如柳絮,如芦花,洁白无瑕。
毛球驮着相柳来到不周山下,往洪江的坟茔走去。
黑衣的相柳一头银发,白衣的毛球一头黑发。
毛球絮絮叨叨:“当年的神农义军全军覆灭,还有谁能去给义父收尸?我猜一定是苏藜,只有她有情有义,定不会让义父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