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孤竹之上,听闻东门傲所述,均暗自叹息其不幸遭遇,又惊讶栾氏竟然还隐藏如此高深莫测之人,可惜世间却少有传闻。
孤竹君说道:“正因为这栾枫实在厉害,及至三年前发令前夕,孤亦为此事犹疑难决,须知我孤竹富有天下九成武学,无论指力腿法,掌拳刀剑,奇门五行,应有尽有。而我孤竹出令,虽不说十事九成,却也有半数可达,不想连年两位高手身死曲沃,而孤传出的两本秘籍也均是孤竹绝技,虽不比悔指,抚月掌这些武学名头响亮,然而练得精纯,亦是独步天下的不二武功,怎料这两次发令竟然都如同石沉大海,实在让孤一度苦思于究竟何种武功何样高手方能败栾氏,得悔指。”
“想必孤竹君这次是出了极度丰厚的酬劳才聘到高手!”李小和好奇问道。
“不错。第三年,孤以孤竹二十三绝学换一悔指,内含胡天飞絮掌、寒月啸天真气、踏霜步法,剑岳秋翎指,怒特掌等二十三项孤竹绝学。”闻听此处,周遭那些摘取孤竹令的江湖客一个个哈喇子都要流了下来,李小和心想,观刚刚孤竹君出手,那么粗浅一招三星在户,若非手下还留着情烛青早就丧命了。莫说二十三项绝学,哪怕是学会了其中一门绝学,武功也可以列在当席的佼佼者了,烛青,凤苍雷之流自不必说,就是东门傲,秦中剑也可以一较高下。
此时却听站在冰崖边的玉翎突然插嘴道:“却不料这次是笑尽了天下英雄。”
孤竹君和颜道:“玉翎不得无礼!”
“主人,这三年来都没人敢再接悔指一令呢!”只见那玉翎小嘴撅了起来。
什么!李小和顿时觉得脑袋有点麻,瞬间似乎胀大了一圈的感觉。三年都无人接这一令了,难怪那柳涵听要与我打赌,这不是摆明了要我的命么,东门傲这老先生怎么也不提醒些个。
李小和此刻抬眼望向他,见他刚刚的悲怆之色已经平复了许多,这时候瞧见李小和眼巴巴望着他,他那浑浊双眼反倒是故意避开了。好似在说这时候望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去赌命的,是你自己见好不收,非要热血攻脑与人赌命。
孤竹君亦道:“不错,三年来并无人敢再挑战栾氏悔指。所以今日我想以毒攻出奇,或许有英雄接此令!”
李小和此时已经无心再发一语,手中握着斟满的酒爵,脑子里乱七八糟。这峰上的人都是武功奇高之人,杀人毙命只于顷刻之间,眼见这一赌必输无疑,她会不会一时起恻隐之心留我一命,似乎不可能。毕竟那些高手就如同侯门大公一般最在意自己的面子了,更不要说现下里赢了自己呢。
李小和这些时候只有侧耳听着那托盘下落的声音,心想只要一听到托盘投入崖下刮骨池水中的声音,也就是自己小命不保的时刻了。
这时候却听身侧的柳涵听起身道:“李公子,许多时候过去,还不见回报。想是峰上的高手都不愿接令,很快那托盘就要跌落谷底了,你还有何话说?”
“我??????我!”李小和平生也经受过几次危险的时刻,但是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命丧他人之手。不过眼下自己也心知临死,那平日里嘴上锋芒,豪迈心气也到了最后的时刻。可是终究还是担忧着自己的性命,乱了思绪,嘴上张张合合竟然吐不清楚半个字眼。总是心念着刚刚大家还好好的同席吃喝,该不会立时就翻脸杀命吧。然而看着烛青刚刚险些被秦中剑削去双手,自己倒也安心了,一听到托盘入水,便只需看清楚柳涵听用什么招来杀自己,也算是死前无憾了。
柳涵听见李小和结结巴巴,更不像刚刚那般精神的与她斗嘴,笑道:“小子,怎么说不出话了?不是口口声声说武功不如我没关系,气魄不能输,怎地还未见分晓你气魄已没?”
脑子里虽然一片乱乎,却把她这嘲笑听得真切,李小和怒道:“哼,等下但凡传来孤竹令投入刮骨池之声,便可出手取我性命。大丈夫生死豁达,岂可受尔等讥诮!”
只见柳涵听抿嘴一笑,妙目流转。猛然间面前浮现出那位栾氏少女的面目。郑国郊野,兵车之上,那样如玉似月,那样温婉圣洁,便如同今夜的孤悬嫦娥,又好似四散飞舞的剔透冰晶,本以为此生悠长,尚有与她见面的机会,不想这须臾便要毙命此地。
人之将死之时,反而忽然会置生死于度外。李小和猛然忆起,来孤竹一趟尚有许多疑问未脱,不可糊涂死去,尤其是小武的下落,各大门派被掳劫上山之人不少,须得弄个明白。索性站起身来朝孤竹君一拱手道:“孤竹君在上,李小和今日命在须臾,想问明孤竹君一事,近日来江湖传言孤竹冰峰掳劫江湖弟子,许多门派弟子莫名失踪,无忌山庄庄主郭父便是在我眼前被人劫走,而此事已经有人查到是孤竹所为,小和将死之时,想就此事得孤竹君答复!”
李小和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具有惊骇之色。莫说那些得了孤竹令在侧殿饮酒之人,便是这八席贵宾之上,也有不少人凝视着李小和。
冰宫之中宁静片时,忽听一直说话不中听的烛青来了一句道:“你这小子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这孤竹冰峰上为何要掳劫各派弟子,每年上冰峰之人,数不胜数,貔貅马车应接不暇,哪里还有工夫出去掳劫各派弟子,”他一声冷笑道,“也不知是谁查到了我孤竹世伯劫人,笑话!”
李小和道:“上孤竹冰峰者,乃是为了接孤竹令。但是掳劫各派弟子,并非一定是要这些弟子做事,或许借以要挟各大门派也说不定!”
李小和这时候说话也没了顾忌,将思虑所及,尽皆道出。
柳涵听骂道:“真不知你这小子是多智还是少谋,似这种掳劫各派弟子的无聊勾当,便连郑子克这种人都不会做,而且武都剑门秦掌门就在列坐,他自己门派的事怎会不清楚!想必你这小子是瞧着自己马上要赌输了,便想寻个话头套上孤竹君,好为自己续命!”
李小和登时否认道:“那自然不是,我见过郭父被孤竹马车带走,想是那秦掌门的弟子尚未受掳掠!”
秦中剑默默的向李小和摇了摇头,示意他所言乃无稽之谈。
孤竹君见李小和仍旧一脸倔强,和颜悦色道:“李公子,此事正如柳仙子所言,在座列位谁会掳劫别派弟子?那一些人来我冰峰,岂不是自添浊气么。郭父的确是玉梦那小丫头掳过来的,实在是因为他乃是江湖上第一个敢欺骗我孤竹令的人,拼得自己毒发身亡,也要仗义行侠。”
李小和毕竟与郭父相识一场,关切道:“那郭老庄主你作何发落了?”
孤竹君道:“孤无非要他手中棋子,玉梦替我拿回棋子,孤赐予他儿子驽马之血,两不相欠。然而此事并非郭父自己上孤竹冰峰交差,按孤竹一诺,不能给他本人解毒。十月初七之前,必然要毒发身亡,想必他此刻已经卧床不起了!”
李小和两只眼瞪得大大的,无话可说。眼前这位孤竹君看似慈祥和蔼,然而做事铁面无情,处处皆按孤竹诺言所行,但有些许违背,必然身死无疑。或许这才是孤竹一诺能取信江湖的原因,才是无数江湖客愿为孤竹奔走的原因。而刚刚他对烛青手下留情,看似冷若冰霜,按他行事原则,应当是给了烛青老爹好大一个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