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羽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接近正午。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床的正中央,被子盖得好好的。她皱眉想了想昨晚的事,突然不确定陌岩到底真的和自己在这张小床上挤了一晚上,还是又做梦了。
她撑着床坐起来,又试着下了地。脚在刚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钻心地痛,但是走了两步就适应了。眼光瞥见桌上的烛台,不是这个屋里的,应该是昨晚他拿进来的。那自己就不是做梦了吧?
出了房间,外面一片寂静,看来昨天的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她扶着墙一直走到会客厅门口,听见细微的人声,是鹭灵和鹤琅在那里谈话。鹤琅看到她,便低声和鹭灵说了句,站起身朝门口走来。
“师娘,师父他——”
“哎哎!你说啥呢?”魅羽打断他,满脸通红。心想这小子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起来。
鹤琅忍住笑。“师父让我告诉你,他出去办事了。让我在这里等你好了就带你回寺。”
“出去办事?去哪里?”她隐隐觉得不妙。有什么事非急在这一时?感觉更像是为了避开同她见面才一早离开的。
鹤琅叹了口气,神色也忧虑起来。“他不肯说,但我猜是封天去了。”
魅羽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昨天鹭灵和陌岩二人讨论修罗天的战事,说起来目前共有四个天的人是支持涅道的。当时鹭灵还说了句“有宝贝就得用”之类的话。所以今天陌岩定是带着枯玉禅去这四个地方之一了。
她伸出双手,抓住鹤琅的双臂,严肃地望着他的眼睛。“看在我把大师姐介绍给你的份上,你有没有可能查出师父是去了哪个天?”
“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的!师父就是怕我告诉你才不跟我说的。你别急,封个天很容易的。上次陆锦去封元识天,不是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吗?”
魅羽恨恨地叹了口气。这家伙!她昨晚虽然提了句殁天枢是假的,但还没有把元始天尊和灵宝那些细节详细告诉他。而且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不死心,又进了大厅问鹭灵。
“我也不知,”鹭灵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他肯定不会有事,你们放心好了。”
这种模糊的安慰自然对两个年轻人起不了作用。鹭灵又问了魅羽这次去谟烬滩的经历。魅羽只是简要提了下妓院那部分,着重讲了在灵宝处发生的事。
她既没有假装不知道那是灵宝,也没有刻意去说服鹭灵信任她。反正就是不带感情色彩地把见闻客观叙述了一遍。
鹭灵站起身来,背对着魅羽和鹤琅走了几步。站住,很久都没有说话。
然后转过身来,又郑重其事地谢了魅羽一回,便离开了。据说虞兰虽性命已无大碍,但一直昏昏醒醒,即使醒了也不说话,仿佛这么多年过来早已丧失了语言的能力。鹭灵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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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魅羽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好地理了理事情的来龙去脉。倘若陌岩是靠着枯玉禅去了某个天界,她手中什么都没有,即便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追不上。
继而又想起云冉峰那三句秘示。第一句已经过去了。现在知道第二句是假的。第三句究竟是什么她还没问过,只知道和伽陇河的水有关。
她腾地站起来,出了屋去找鹤琅。他的屋门半开着,魅羽在门外可以看到他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在看。
“大师兄,”她推门进去。
鹤琅见她进来,急忙把东西收进怀里。但还是给眼尖的魅羽看清了,是个青色的荷包。须知大部分荷包都是红色粉色等鲜艳的颜色,这个青色嘛……
她也不戳破,问:“之前在无回河见到你们的时候,你手里拿着个罐子,是要装河水的吗?”
“是,我们打算装伽陇河的水。都说伽陇河是鬼道的一条河。先是请教了景萧师叔祖如何去鬼道,他告诉我们喇嘛国唯一的入口是布巴南部的卫虎山。只要念咒就能看到河,但得拿着堪布令牌前往,才能召唤到渡船。”
原来如此,魅羽想。她一直坐的是兮远的私人渡船,只要她念咒,摆船的人就会知道。对于没有私船的,看来得是身份地位很高的人才能召唤到摆渡。
“然后你们就到了壑丘吧?”
“是的。在壑丘打听伽陇河的所在,听到的只是很含糊的回答,说得去谟烬滩。等赶去之后,很巧地就碰到了那个小道士。当然了,现在知道肯定是有人安排的。他很热心地领着我们去河边,差点儿就被他骗了。”
魅羽点点头。“他让你们取无回河的水是害你们。但是当时的所在地只要过了河,也就是咱们现在的这座山下去,确实是伽陇河的所在。”
“是的,昨天下午你休息的时候,鹭灵上人告诉我们了。所以今早师父下山的时候拿走了罐子,我估计他顺路去取水了。”
魅羽思索了一会儿。在旱舸寺的时候,陌岩问佛祖伽陇河的水喝几口方能解渴,佛祖说九口。假如自己去喝九口,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哎哎,师妹,”鹤琅担忧地望着她,“你可不要去乱喝,万一把你运走就糟了。”
她的眼睛亮了。“喝这水能把人运到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师父对目的地守口如瓶。”
“我不会去偷喝的,”至少目前不会,“不过明天咱们走的时候,不妨也去取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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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魅羽身子还没好,但还是坚持要走。鹤琅虽没多说,但她知道此刻龙螈寺除了景萧外无人坐镇。之前陌岩去紫午甸和旱舸寺时,都是鹤琅在寺里主持大局。所以她虽然还未恢复,也催着鹤琅一齐走了。
二人先去取了河水,装到鹭灵给他们的罐子里。下山后雇了辆马车。一路上魅羽细细地跟鹤琅讲了自己回鹤虚山,发现师父一家失踪,又遇见梓溪的事。鹤琅听得两眼冒火,看样子像是随时会跳下马车打去印光寺。
魅羽安慰他,说兮远他们最有可能是去投靠了罔宁师太,而不是齐姥观或者四大观。否则上次见到乾筠的时候,他肯定会和自己提起。
而这一路上,魅羽的心里一直在想:对,封个天很快的。去了也不用干啥,拿出枯玉禅来咔嚓一下,马上跑人就行了。嗯嗯,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陌岩多半已经在寺里了,说不定还吃了好多顿饭洗了好多次澡呢……
四天之后,马车到了龙螈山脚下。魅羽一下车就惊呆了!原先有个宏伟的石拱门,上面雕着蟠龙。这个门在这里只是个象征性的摆设,并不能阻挡谁进入。眼下只剩了两侧断裂的石柱还挺立在那里。
过了门,一路上山,随处可见路旁倒塌的苍天大树。她在紫午甸的时候简要地听乾筠提过,说龙螈寺已经被攻破,石佛也被打碎了。当时她听了也没大在意,以为只是局部的损失。现在看来,这帮暴徒根本就是在泄愤!
当她进了寺,站到讲经堂外,看着这座昔日留下了自己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被砸得瓦碎漆落、残缺不全的时候,一股怒火填满了胸膛。
“梓溪,你今天让我的龙螈寺什么样,改天我就让你的印光寺什么样。做不到的话,便如那碎成粉末的石佛一样,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