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清明，温言带着黎明曜走遍了她名下的四个庄子。玄枢庄在赵老三的代理下过得平平稳稳，但是黎明曜也发现了赵老三真的不适合做庄头。他过于好说话，又有些懦弱，这一年没少受苦受累，又受了很多闲气。赵老三在无人的时候对黎明曜说，希望另选一个庄头，让他歇歇。黎明曜答应着，让他再代一年庄头就换人。另外三个庄子听说了玄枢庄的事情，去年温言又处理敲打了每个庄子的管事人，今年黎明曜看到的是一派和平气象。

但是她也看到了好多孤儿寡母。

只要家里有男人，女人和孩子的日子就能过下去。有衣服穿，有饱饭吃。但是一旦家里没有成年男人，不仅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周围人还会欺负她们。因为知道欺负了那些孤儿寡母，没有人会为他们伸张正义，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利益。只要想办法把她们折磨死，不仅自己的恶事不会得到惩罚，而且能榨干取净那些孤儿寡母身上最后的价值，让自己赚上一笔。

黎明曜看到有的寡妇被迫成为暗娼。有的寡妇典当自己给富家老爷生儿子，只求那家人能收留自己和孩子。有的寡妇卖儿卖女，甚至自卖为奴，只为有一口饭吃，能活下来。

黎明曜一路上很少说话，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回家后，黎明曜就和温言商量，说她想拿出收入的一部分专门设一个款项，用来救济自己名下庄子上的那些寡妇。一旦守寡，按子女人数多少，每月发放救济金，且每年地租减半，直到子女都成年，或者寡妇再嫁。温言听说，看了她好一会，才问：“你算过没有，这样的话你要用多少钱？”

黎明曜拿出一张纸，一边算一边说：“这次我大致统计了一下，四个庄子共计有寡妇十一人，名下未成年子女共二十名，一共二十二人。其中十岁以下十三人，十六岁以下七人。如果按照寡妇和十岁以下幼童每人每月五钱银子，十岁以上每人每月三钱银子来算，一个月的开销就是十四两一钱。按照每个月十五两算，一年就是一百八十两。把地租算上，翻一倍，也就三百六十两。我再多算一些，四百两的银子。这个钱在我不过多买两件皮货，多买几个首饰，多置一间房子，在她们，就是实实在在的救命钱。”

黎明曜站起来，把算账的纸递到了温言手里，又在房间里踱着步说：“大哥哥给我的账目上显示，四个庄子去年共交银四千五百两。现在就算我每年拿出五百两来做这事，还能省四千两。我们主仆四人一年的吃穿用度有限，剩下的还可以托大哥哥给我们多买些田地房舍。”

讲到这里，黎明曜回头看着温言，说：“我不想再见到钱寡妇和小鹊儿这样的事了。我每次想到如果我没去，那小鹊儿这么聪慧的孩子就会死在那样的破屋子里。究其原因，赖庄头固然是直接原因，但是一旦家里没有男人，单靠女人一人居然没办法活下去，这样的制度，才是钱寡妇最后惨死的主要原因。”

黎明曜看向窗外，笑着说：“如果有一天，女孩子们不用靠别人，不用靠自己的身体，而是靠自己的实力就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钱寡妇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只要能活下去，就会有希望。我不想让女孩子们只能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想让她们有更多的选择。大哥哥，我想试试看。”

温言走到她身旁站着，和她一起看向窗外。黎明曜也没动，就这样站着。两个人并排站着，一时无话，各有心事。

秦灵朴带着芸乐端着茶果走了过来，还没进门就看到他俩并肩而立的背影。芸乐刚要开口，秦灵朴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芸乐默默退了出去。

很快，这个款项就设立好了，每年有五百两的份额。过了半个月，黎明曜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野味，有春天晒干的槐花，地里现挖的野菜，去年冬天的菜干等等。丁香说，这都是下面庄子上的人送来的，来的人都朝里面磕头，说秋天瓜果丰收了，再来给活菩萨娘娘送东西。倒把黎明曜闹得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