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容敛将鹦鹉放回树枝造景中,轻掸两下肩上灰尘,面容沉静。
“姜梨,有件事情需要你清楚。”
他说话间,手机接连不断震动响铃,祁容敛不得不拿起手机看来电提示,心下轻叹一口气,知道今天是没机会说成了。
“抱歉,我有工作需要处理,改日再和你聊。”
礼貌地和她说完这句,祁容敛抬手接通电话,迈着大步往车库方向走去,看样子是遇上了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离开处理。
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姜梨感叹着这男人宽肩长腿的身材,转头继续逗了会骂脏话的鹦鹉,迈步去逛祁家别的地方。
祁家占地面积大,绿化面积也很足,园林式的风格,光是逛着就能逛上足足大半小时。
在路过某个花园时,姜梨听见有两个打理花草树木的园丁在说话,隔着假山,加上视角原因,他们看不见她。
“我刚刚看见他了,他这阵子来这边还挺勤。”
“你说的是谁?”
那人压低了声音,“祁老爷子小的那个儿子。”
“他啊,是,他来得挺勤,我前阵子也撞见了他。”
姜梨也跟着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她从未谋面,却已经听了非常多次的祁容敛。
无意偷听人家说八卦,她正要离开,那园丁的话却又飘进了她的耳内。
说话的这个声音明显挺年轻的。
“他是真的狠,二房这段时间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想要借老爷子手里的股份翻身,所以迫切要儿子和人联姻,结婚成家,这样的话,祁老爷子分股份的时候就会分多些给他们。”
接这话的,则是一道稍老些的声音,“谁和你说的这些?”
“二房住在这边,我干活有时候会听见他们说话。”
“听听就好,别乱说,人家是人家的事情,要是被雇主听到了,我们工作还要不要了?”
“好好好,我不说。”
姜梨没有出声打扰他们,安静地迈着步子离开了。
回到祁家大厅时,邓曼如打电话给她,问她逛完没,让过去和祁太吃顿饭。
祁家有两个餐厅,他们去的是小的那个,里头的餐桌并非是富豪人家常见的那种长条形,是圆桌,中间有能转动的转盘。
听说这是祁老爷子的习惯,他在家喜欢在圆的餐桌上吃饭,觉得这样才有家的氛围。
不过老爷子现在并没在这里,他这阵子身子不适,在疗养院调养,他的妻子也在那边陪着他。
餐桌上摆着家常菜,大多都是素的,配着一两道肉菜。
祁太说道:“我这人上了些年纪,饮食比较清淡,你们要吃不惯和我说,我让人再做一些合口味的上来。”
“您哪上了年纪呢,我还想和您讨教下这保养的方法,瞧着您要比我年轻多了。”邓曼如应她道。
祁太优雅地一笑,拿起公筷说:“都来吃吧。本来说好了要叫那不着调的过来,哪知道他刚好碰上事来不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安排他和小梨见面,多了解一些。”
知道她说的是祁三那个家伙,姜梨自然而然地接话。
“我刚才在小花园那边碰见三哥了,还聊了几句,不过他确实有事,才说了几句就走了。”
祁太表情透露出了短暂的惊讶,将筷子放下。
“你们碰上了?这孩子大了还真是留不住,知道过来和小梨见见面聊天,却连当母亲的我都不来看看。怎么样,小梨你和他还聊得来吗?”
姜梨在脑中飞快过了刚才的那几句对话,十分肯定地说道:“非常愉快。”
祁太表情挺满意,看来祁骁已经消气了,愿意妥协接受这段婚姻了。
等到送了两人离开,祁太给儿子发了微信,问他什么时候过来的,居然都不和她说。
可消息发出去后,却还是显示拉黑的红色感叹号。
祁太皱了皱眉,心情有些烦躁地放下手机,将香炉拿了出来,慢悠悠地打着香篆,心里头那股气也缓缓消了。
她这儿子从来都不叫她省心。
他和祁容敛相差也就相差六年,当年他出生后,她和丈夫几乎是耗尽了心血教养他,只希望他能和祁容敛分庭抗礼,谁知道越长大越顽劣,叛逆得很。
再大了些,又从旁人口中听说了他的一些花边事迹,完全就是一副扶不起来的阿斗样。
纵使这样,身为他们唯一一个孩子,祁太也还是不愿放弃。
她想替儿子找个真正知心的人,最好体贴温柔些,能用婚姻将他感化回到正轨上。
他们找了大师看过祁骁的八字,大师说他是潜龙,若有人能引他走向正道,必然前途无量。
而这个能将他引上正道的人,则是姜梨,他们八字相合,是他的贵人。
这大师帮他们做成了不少事,祁太很信任他,一心想促成两人联姻。
只是,前阵子才和祁骁提了这事,他当天就冷着脸开着车走了,说自己不可能答应,还将家里人通通拉黑。
她丈夫祁从贤气得停了他的所有卡,觉得这儿子过惯了好日子,没几天就会回来认错。
可到现在,他也还没彻底妥协。
就连想叫他今天过来,她都是托认识祁骁的人告诉他的。
祁太将打好的香篆点燃,满室悠悠的香。
算了,好歹愿意来看看结婚的人,也算是个转机,慢慢来吧。
下午,姜梨去找人拿到了那个硬盘。
硬盘修复专家的技术非常强,居然替她将所有文件的还原了,她原先还以为至少会损坏一些。
贵也有贵的好处,利落地将尾款还了,她带着硬盘去到原主租的房子,连接计算机打开。
显示出来的文件叫她有些惊讶,居然是和智能汽车有关的。
排序列为01的,是一个智能汽车的行业研究报告。
这也是她的习惯,她以前在投资银行工作,接触到每个新项目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做一份行研报告。
姜梨轻点着桌面,目光在智能汽车四个字停留了非常久。
大约是因为最近上班用眼多,加上一直盯着着四个字,她竟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不知道是脑海还是眼前,出现了一片很淡的红色,再眨一下后那诡异的色彩又褪去,回归到正常。
头胀痛得明显,姜梨没再继续往下看,干脆跑去了卧室躺下,没过一会就睡着了。
睡前,她还在想,这房间里床单和被单估计有一段时间没洗过了,趁着天气好,晚点她丢去洗衣机里洗洗,再拿去阳台晒。
梦里有些浑浑噩噩。
这明显不是一个美梦,她耳旁都是尖锐刺耳的汽车急剎声,还有一道道尖叫,交迭环绕,将她拉扯着坠进更深的黑暗当中。
身体传来不受控制的下坠感,姜梨猛地就醒了,她胸口喘着气,表情却冷静得很。
忘记开空调了,难怪会觉得这么热。
她擦去额角的那些汗水,起身活动了会,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
她又走到书房,将那份研究报告简单地看完。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世界和她过去在的那个世界其实很像。
目前她发现唯二不同的地方,只有省市的名称,以及小说和电视剧这类通俗的作品。
她之前也做过一份关于智能汽车的行业研究报告,这份要比她做的详细上不少,提出的结论看法也很深度,是姜梨自认一时半会做不出来的水平。
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梨若有所思地回到谭家。
周日这天她总算是落得了个清净,窝在飘窗上舒服地追剧看文,享受来之不易的假期。
只是这种舒适的时间总是短暂得像喝了口水,一吞一咽就消失了,不得不去面临打工人最痛苦的周一。
想起今天还要去参加展会,得提早去公司,她硬逼着自己起床,困倦地打着哈欠上班。
去到后,姚语彤给她讲了下在展会要完成的工作。
她们是行政部门,需要协助处理一些现场突发情况,并配合宣传部门进行拍摄等等。
工作不算太难,主要就是花时间,姜梨跟着她去到了展会,今天会有开幕式。
这场食品博览会的含金量实际上挺大的,是国际展,联合了很多其他国家的公司,整个场馆足以容纳下万人。
他们公司是在中国大区,能入选到这里的食品公司,在国内的知名度都很高,谭家同样也是经营着食品公司,他们在这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姜梨到那后,见到了谭诗月。
谭诗月今天穿得很职业范,她作为谭家食品公司的部门总监,过来参加开幕式。
谭诗月没有注意到姜梨,只是顾着忙。
她空降到谭氏食品当总监,在这些事情上没有太多经验,必须全神贯注才能镇得住场子。
开幕式另外在一个单独场地,由于空间位置有限,需要验过邀请函才能去看,姜梨这个小职工当然没资格,她也忙得很。
开幕式开了半小时不到,原本守着摊子的员工突然肚子痛,说可能是因为自己早餐吃得不干净,拜托姜梨替她顶位。
姜梨看她确实实在难受,还是答应了。
“麻烦你了,要是有人来问问题,你就直接按照这个册子讲,要是不会用英文表达,你就直接用手势示意,我很快很快就回来!”
那人说完后飞奔着走了。
展览第一天面向的是高端客户,到第二天才开始面向所有人群开放,因此今天的人并不多,这也是那人敢让姜梨帮忙看展位的原因。
姜梨坐在椅子上翻看册子,上面将公司重点推出的几样食品做了详细的解释。
差不多翻完后,开幕式刚好结束,不少人从中出来。
有记者在展区寻找着人采访,也有外籍的记者。
有个身形挺高的男记者注意到了姜梨,他符合古人对外邦人的想象,金发碧眼,高挑立挺的五官,长睫毛下是一双笑起来很迷人的眼。
他迈着大步走到了姜梨摊位面前,笑着用英文道:“这位美丽的小姐,可以耽误你几分的时间,介绍下你们的产品吗?”
看到他身后跟着拿摄像头的工作人员,姜梨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她站起来领着记者去看产品,按着册子里讲的和他介绍。
姜梨英文说得很流利,甚至还懂得在这基础上说一些有趣的表达,听到她幽默的介绍,记者忍不住跟着一起笑。
“好,你能总结下你们公司的产品主要特点,以及未来展望吗?”
姜梨思索了下,说的都是正面的回答,脑子里却藏了一堆想法。
其实这公司产品本身还算可以,就是包装太喜欢印乱七八糟的ip的动漫形象了,虽然这能破圈获取新顾客,但不可避免地降低品牌记忆度】
而且这成本也提高了,买ip的钱很贵,算是营销费用,财报上的营销费用不知道得多高。如果真想走远,还是得想办法解除掉对外来ip的依赖,探索一个新的合适的定位,不过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即使不算很看好祁光食品,姜梨对着摄像头,也还是找了个合理的角度,把它夸出了花儿来。
虚伪虚伪我怎么可以这么虚伪!果然,在职场混久了,总是不可避免地变油腻,人啊——】
得想个办法解决下,不如周末去泡温泉吧,泡去灵魂的油腻,小温泉舒服的小温泉!我来了!】
祁容敛被人群簇拥而行。
他本不需要来这次开幕式,不过他同主办方是好友,还是作为特邀嘉宾过来了。
远远地就听见她这段堪称急转弯的心路历程,他的唇扬起了些淡笑。
主办方负责人跟在一旁讲解,以为这是祁总给自己的微笑鼓励,于是讲得更加卖劲,大谈特谈国际食品行业的局势和前景。
祁容敛却稍稍的有些分神。
他在想刚才姜梨讲的,关于ip营销费用的事情。前阵子他查了财报,这块确实虚高,这其中,说不定有他那好二哥的手脚。
从开幕式中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展馆也正式开放了,外面等候的人跟着进来,展区的人逐渐变多。
闹肚子的员工赶了回来,连连和姜梨道谢。
姜梨起身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带教姚语彤,却刚好碰见有人把饮料洒到了地上。
她停留在一大堆水滩前,打电话喊展区的工作人员派人来擦干净。
要不然要是有人不注意踩到摔跤,那就坏事了。
姜梨总是这样,见到的有可能威胁安全或者生命的东西,如果是力所能及的范围,她不出手帮忙解决,会惦记很久。
她很清楚一条生命失去背后代表的含义,不仅仅只是救护车的呼啸和葬礼,还是一个家庭的破碎,以及在世者的深切苦楚。
与此同时,谭诗月也在找她,她知道姜梨今天来了,有事要和她说。
谭诗月率先发现了姜梨,立刻迈步往她的方向走去。
“姜梨!”谭诗月喊着她的名字,又看她似乎没有听见,于是下意识地步子迈快。
谭诗月一心想接近姜梨,没注意到有个专注打电话的人,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第一个意外发生了。
在靠近姜梨一米不到的距离,打电话的人不小心撞到了谭诗月。
谭诗月穿着细高跟,脚没站稳,眼见着就要往下摔,立马拿最近的姜梨来当借力,勉强站稳。
才走没十米的祁容敛听到了一道放大的心声。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我好懵啊!有没有人来管管!没有人的话鬼也行啊!】
他顿住了脚步,觉得既然小辈出现了问题,身为长辈的他是一定要去看看的。
很快,第二个意外发生了。
姜梨猝不及防地被拉了一下,为了稳住身形,脚顿时往一边踩,对抗谭诗月将自己往一旁拉的力,谁知恰恰好地踩到了水滩上。
而就在此时,谭诗月站稳松手了。
救救救命!怎么没东西给我扶啊!我要摔!了!根本稳不住!】
各路神仙显显灵呜呜,信女有空一定给你们上香,多粗多大的香都可以,我还能捐功德钱,给你们迭金元宝】
拉着自己的人一松手,姜梨彻底失去了平衡,穿的鞋子鞋底又是极容易遇水打滑的,她整个人往后一倒——
祁容敛不知何时出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极具安全感。
姜梨人傻了,心声彻底安静。
她今天穿的是夏季的天丝衬衫,料子偏薄,清晰地感觉到扶在自己腰后手掌的热量,以及那手掌的宽大,单掌几乎要覆上了她整个腰肢,天丝的料子像被火烧了一样,燎着往她的身上漫去。
姜梨忘记了眨眼,这个角度瞧着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他的眸是垂着的,正很专注地看着她,睫毛显得尤为的长,像一把在她手心挠着的小刷子。
这个角度下,他的喉结尤其突出,轻轻一滚,就性感得要命。
实话实说。
这真的,是一个很极品的、在她的性癖上疯狂乱踩的男人。
祁容敛缓了几秒,平稳着呼吸:“姜梨,傻了?现在起来慢慢站稳,把手松开。”
“别愣着,再不站稳我要收手了。”
刚才那发生的几秒里,姜梨为了借力,下意识地抓紧他腰间上的衬衫,他那衬衫估计是易皱的料子,她一收手,上头有了几道明晃晃的褶皱。
姜梨勉强站稳,后怕地问他说:“你怎么来了?”
明明刚才都没看见他,总不可能是听到我在内心的呼救,瞬移过来了吧?哇那我是不是真的要去给神仙上香了】
该说不说,这个时候的狗男人真的安全感爆棚】
突然想真找个男人玩玩了,我要快点赚到二十亿,和我还在读大学的小男友们见面!】
祁容敛本来还微抬的唇角慢慢地往下压平。
小男友们?她还真不怕把自己累死。
姜梨对着他郑重地感谢。
“谢谢你三哥,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真的要摔个狗……”她停了下来,换了个稍微文雅一点的词汇,“差点就摔出洋相了。”
一旁的谭诗月眼神极其震惊,盯着被姜梨喊三哥的男人。
她其实从来都没和祁家的人见过面,她的圈子和祁家并不重合,对祁三的了解,仅仅是通过自己混的那个千金圈子。
在她们圈子里,祁三的名声几乎烂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半年多前,有个千金因为不想嫁给祁三而威胁说要自杀。
那个时候,谭诗月就已经在脑海中描摹出了祁三的画像。
可眼前的这个祁三,和她想象的截然不同,气质成熟稳重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