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日晚。
长安城东,一座华府前灯火通明,高阔的朱门大敞,门前停了长龙般的轿子与马车,朝内一品及以上的高官和皇亲显贵几乎全部都聚集于此,携着装扮华美的正室夫人款款踏入金砌高槛,门前迎客的管家不慌不忙,神色倨傲,一一核查过这些显贵之人递来的请帖,有想来凑热闹却没有请帖的哪怕是个四品官,那管家都只是眉毛一挑,轻言一句:“请出去!”若哪位客人身后跟着的抬礼队伍少于十人,那管家就连一声客气的“唐府有幸,欢迎贵人驾临”的礼仪话都懒得说。
府内各处景致皆如皇家园林一般无可挑剔,在满府的烛火通映下,虽是晚上,却更显壮美耀眼,亭台楼阁,飞梁画栋,惟皇宫而不能及,正堂的礼乐已上,一首冠年曲由宫廷乐师演奏,响彻长安城。
唐剑一在远处就听到了曲音,这一府的热闹也是清晰可闻,他不由得住了马,身后整齐的铁蹄声也随之停下。见他有片刻的愣怔,细作魏和上前问道:“怎么了?公子察觉有何异样吗?”
他问:“唐府是不是在办喜事?”
魏和回道:“公子不知吗?今日唐家大公子唐真行冠礼,此时是晚宴。”
唐剑一心中一沉,兀自低语:“唐真都二十岁了……”
唐家的大公子唐真实为二公子,已到加冠之年。
他都还记得自己离开那年,唐真才五岁,看到自己落水时那一张小脸哭成泪人,不断地对岸边的人喊着:“爹!爹!爹!快救哥哥啊!快救哥哥啊!”
细作云飞问:“有何不妥吗?”
罗云门执行清朝令,为了让被调查的官员没有任何防备时间,向来是见令即行,很多次都是在官员家办喜事办丧事时直接闯进去,他们都习以为常,自然不觉得有何不可。
唐剑一眼中闪过一丝悲戚,目光落在马头上的罗云铃上,迅速调整情绪:“没什么!继续前行!”
礼乐声太响,盖过了逐渐靠近的罗云铃声,府内依然一片泰然喜庆。
唐左源在入正堂的圆拱桥上亲自迎候各位贵宾,他春风满面,身腰硬朗,与各位皇亲客气寒暄一番,旁边站着今日的主角唐真,这一行过冠礼他就是成年男子了,可袭父亲侯爵之位,而且家业如此丰厚,难免掩不住春风得意之色。
突然,管家一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慌张得像有洪水猛兽在后面紧追一样,与方才的倨傲冷静形似两人,“不好了!不好了!侯爷!不好了!罗……罗云门……罗云门来了!”
一听到“罗云门”三字,满院的人无论是何身份都纷纷变了脸,堂内不知情的乐师还在奏乐,但热闹喜悦的气氛已在这三个字传来的瞬间蒸发了。
唐左源一时脸色煞白,虽然面上迅速恢复镇定,心里却已是心惊胆战,好似那铁蹄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踏在他心里一样。
唐剑一的马率先破门而入,望着这朱门华府,比自己记忆中更宏伟华贵许多了,他从未想过时隔十五年自己会以这种身份回到自己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