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完不吐不快的那句腹诽,阿辛抓了抓头发,突然住了口。
这些天他与顾栩念相处下来,觉得她似乎没什么架子,语气上便随意了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放肆了。
谁知顾栩念浑不在意,并且被他说的话逗笑了。
“多谢义士相助!”她不知那人的藏身之处,只好冲四面八方拱手,朗声道谢。
无人应答,仿佛救兵从未出现过。
为了躲避追兵,阿辛一直带着顾栩念绕路走,时不时还要跑上几步。顾栩念一开始还能咬牙跟上,后来实在是跑不动了,倚在树上弯腰摆手:“不跑了不跑了……他们要是再追上来,我就跟他们拼了!”
“你胳膊受伤了。”阿辛借着熹微的天光,注意到她袖子上洇出一道血迹。
顾栩念低头看了看,这才感觉伤处有些火辣辣的,却也不好意思在半大孩子面前叫疼,便镇定道:“可能是被流矢划伤了,早就不流血了。”
阿辛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幸好。”
他笨嘴拙舌,也不会说什么关心人的话,牵连到顾栩念,他只觉得十分愧疚。
受伤却无大碍,的确是万幸。
在天色完全亮起来之前,他们终于到了县衙附近,找到一个相对隐蔽的有利位置。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我和你一起进去。”阿辛摩拳擦掌。
“等则钧来,”顾栩念想了想,“我能应付,你回去照看猫儿他们,顺便给他们报个平安。”
她也看出了这群乞儿亲如家人,这几日阿辛带着她在外奔波,心中对他们难免有所惦念。为了让阿辛放心,她郑重道:“等我好消息。”
她的眼神坚毅,阿辛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小声叮嘱道:“你小心些。”
他就那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他的确惦记那些同病相怜的弟妹,可也想对顾栩念认真地道声谢。
只是像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道谢的话到嘴边总觉得有些肉麻,最终也没能宣之于口。
***
楚肃在驿馆里没等到顾栩念,也不能一味拖延,留了暗号给顾栩念,姚晖来请时他便若无其事地去衙门了。
前几日他被姚晖他们缠着,没敢再触他霉头请他去喝花酒,却也不是好吃好喝就是看戏听曲,半点办正事的时间都无,这一日却一反常态,出门时特意换了官服。
他前几日都着便装,官服一直压箱底,这时换上了,难免教人心中打鼓。
几位地方官员惊疑之下,却也沉住了气,只强作镇定——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楚肃意欲如何。
楚肃只气定神闲地往堂上一坐,开口便不留余地:“诸位大人,将病人安置在何处了。”
绥县知县官职低微,最是经不得诈,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勉强绷住了脸色,双手却微微发起了抖。
“王爷是在和下官说笑吧?”姚晖觑着他的脸色,咧开嘴笑道,“这几日王爷亲眼所见,县城中哪有患病的百姓,这无实之事……恕下官无从作答。”
楚肃神色淡淡:“看来姚大人是不准备招了。”
“下官惶恐,”姚晖仍在嘴硬,“可城中压根就没有什么病患,若说有,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
顾栩念从门口进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她重复道:“我看见了。”
她和阿辛彻夜躲避追兵,东躲西藏好不狼狈,难免有些憔悴,孤孤单单地戳在那儿,脊背还是笔直的,好似梗着一把骨头就能跟这些人作对似的。
“呦,顾钦差?”姚晖拱手行了礼,阴阳怪气地揶揄道,“连夜查案可真是辛苦了。”
他眯起眼往县衙门口看去,暗骂守门的那几个废物草包,竟让顾栩念在这个节骨眼上闯了进来!
是他低估了顾栩念,这丫头有两把刷子,派出去六名好手竟然都没能得手……
顾栩念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我亲眼所见,难民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