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教会女校,章文燕见陈雪冰一反常态,有恃无恐,当场就要实施家法,杖刑伺候,却被闻讯赶来的院长嬷嬷阻止了。
陈雪冰在正式受聘前后勤勤恳恳,从不惜力,不管是分内还是分外,她都认真完成,精益求精,完全是在一个顶俩的工作;生活上也十分内敛低调,除了工作就是在宿舍里足不出户,连开始对她存着偏见的同事都渐渐有了接纳的迹象。
院长嬷嬷用她用的顺手、放心,甚至想到如果她能把这种工作生活态度一直保持下去,长久留在学校也不是不可以。
是以,当章文燕要求院长嬷嬷立刻辞退陈雪冰时,院长嬷嬷说,不管陈雪冰之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却是教会女校公开聘请的教师,同时也是公理会在册的基督徒,方家家法已经不适于现如今的陈雪冰。
章文燕万万没想到自己捐了那么多钱的教会女校会不听使唤,除了痛恨洋人不走中国人情之道、都是喂不熟的兔子之外,只能另寻解决之道,力求彻底断绝章文宣对陈雪冰的荒唐想法。
陈雪冰在院长嬷嬷和学校的庇佑下躲过一劫,怀着感恩之心在工作上更加勤勉。昨天她突然接到母亲重病的电话,当即不及细想匆忙请假回家,不料一进门就被软禁。她这才知道,母亲重病是假,诓她回来成亲是真。
原来,章湘元和章文燕这对父女在这短短的十余天里,就迅速给陈雪冰张罗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一名年过半百、妻妾成群的商人。
陈海夫妻接到通知时都蒙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陈母被章文燕积威多年,一时间除了抹泪摇头急得说不出话来,倒是陈海终于做了件当丈夫、当父亲该做的事。
他说:“太太这么忙还记挂着小人家的事,小人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我家大丫头去年就定了亲,是别院管家保忠叔的小儿子保军,小姐成亲后应该也用不上大丫头了,所以咱两家正合计着想求老爷和您一跟恩典,看看是不是能把事儿给孩子们办啦!”
陈海是寿昆制罐厂的第一批工人,工作年限可以追溯到方乐醒在世、方子峰还没有接手的时候。他是粗人,但在锅炉车间却是一把手,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和过硬的技术。这也是方子峰会容忍他诸多毛病的原因,更何况他还在锅炉出事时救过方子峰的命。是以,陈母和陈雪冰在方家的十多年中是雇佣关系,跟随意买卖的家仆有本质上的区别。
而保忠从一开始就是外边请来的师爷,之后才做的管家,如今年过六十,属于为数不多的历经方家三代的老人,连方子峰和章文燕都得尊称一声“保忠叔”。
因此,理论上,他们两家联姻是不需要方家同意的,求个应允不过情份上的过场。
章文燕深知这一点,在不想惊动方子峰的情况下,当即顺水推舟,拍板把日子定了下来。反正他们父女才不管陈雪冰嫁给谁,只要断了章文宣的念想就行。
陈海知道陈雪冰不喜欢这门亲事,但箭在弦上,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于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便让陈母给陈雪冰打电话称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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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雪冰木然的听着母亲的絮叨,目光中是院内张罗婚宴的父亲。
她想,我终究是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雪冰啊,你的心气妈明白,可别说章家,就是其他富贵人家,咱们也攀不上!除非你肯去做人家的姨太太,可新鲜劲儿一过,你要是再没个一男半女,跟跳进火坑有什么区别。这次啊,妈站你爹这头。好歹保军那孩子跟你年貌相当,小小年纪就做了车间组长,以后准错不了,更难得的是他打小就喜欢你,去年求亲的事也是他托他爹提出来的……”
陈小冰和陈小雪刚刚进来,都听到了母亲的后半句话。
陈小冰没好气的插话道:“这些您不说她也知道,只是人家心高气傲瞧不上我们工人。”
陈小雪忙拦住二姐陈小冰,赔笑说:“大姐,你别听二姐瞎说,你肯定没那个意思。”
陈小冰抢白:“什么瞎说,是事实,保军哥对她的心思连我们都清楚她会不知道?我还真就不明白,保军哥到底瞧上她哪儿了?”
十多年前,陈母、陈雪冰被章文燕带走后,年幼的陈小冰、陈小雪就只能跟着父亲过活。陈海酗酒成瘾,性子暴躁,哪会儿照看孩子,便直接扔给邻居保忠一家代为抚养,跟着他家的小儿子保军一起长大。
是以,陈小冰、陈小雪跟保家感情较为深厚,跟保军更比常年见不上几面的陈雪冰还要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