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把袁湛寻来,误了时辰,都给我出去跪板子!”老太太在院子里狠狠地剁着拐杖,着急地一直咳嗽。
一旁官嫦懿扶着她,眼中平静,语气稍稍有些焦急,但明里暗里,还是含着冷漠,“祖母,爹和官人都进宫去了,刚才快马传回来书信,说左院判大人突发急病暴毙了,爹寻了别的大夫来,您莫急,弟妹吉人自有天相。”
老太太点点头,心里惴惴不安地看向屋里。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看的她捏紧了心头肉。
纵然江心兰有错,可她终究是覃府的媳妇,老太太知道,世家女子多无善终,她只盼儿孙能有儿孙福,可到底是不如她所愿了。
官嫦懿并不为江心兰心疼什么。江家原本就不是世家,若非是她嫁给覃云,在宫廷晚宴上,江心兰都不是可以和她攀附的对象。毕竟谁人都知江心兰母亲貌丑,与当今夜皇不和,家中荫蔽甚薄,也就是覃霄贤不计家世又并非长子,否则就算江心兰机关用尽,这等人怎会成为覃家儿媳。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她倒是会算计,让覃武侯府折了两根护国柱,还给江家赢来块匾,这在官嫦懿看来,当真是好笑得很。听说江帆被参本那日,众人义愤填膺,纷纷落井下石,但凡江心兰当初不把事情做那么绝,覃羽都会托人从中稍微周旋一二。
不过现如今,覃羽官复原职,不去中伤埋汰江家已经是极有品的了。官嫦懿斜着眼看向那屋里,她只盼这早产的孩子可千万别活下来。
毕竟覃云并非亲生子,这武侯府的世袭之位,那孩子活着,一旦是个男孩,必然成为一劲敌。
只是她这想法刚刚提起,覃羽便带着人回来了,两个大夫身后跟着三个接生婆,给老太太磕头后便飞快地小碎步走了进去。
覃霄贤赶到时,院子里是一片寂静,他快步到门前,却是什么都难以窥见,只能听到里面的哭喊声,一声声听地他肝肠寸断,一只手扶在门上,心疼地摸着那透过来的模糊影子。
“啊—”屋里传来一阵痛苦的嘶喊声。
门蓦地一开,一个接生婆两手都是血,滴答滴答砸在地上,焦急道,“夫人大出血了,侯爷,保大保小?”
覃霄贤没有丝毫犹豫,抓着那接生婆的胳膊,“保大人,你一定要保我夫人平安!”
那接生婆瞥了覃霄贤一眼,却没应声也没进去,而是继续扬眼看着覃羽和老太太,“侯爷,可得快些决定才行呢!”
这接生婆是从宫里请回来的,眼皮子最是活络。覃羽听懂了她这话外之音,江心兰这孩子不能保。
江家被定为贪污受贿,还牵扯反贼一事,夜皇纵然察觉到兰氏一案或许有它,但却急于问斩并不细究,由此可见,天子不想让江家活,更不能让江家留后,一旦这孩子留在覃府,日后就是个祸患,他总会知道江家被流放的缘故,还一出生就没有了娘。
母族是否强大,是大虞朝世家子弟能否飞黄腾达的重要因素。这孩子留下是无用的。于他自己长大是个折磨,于覃武侯府更是威胁。
老太太上前敲了两下拐杖,怒喝道,“你没听到我孙儿要保大吗?还不快进去把我三媳妇救回来!”
那接生婆看覃羽点了下头,也是稍稍一愣,不过很快就隐门进去了。
外面的话,江心兰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接生婆子趁着太医去磨药,在满头大汗的江心兰耳边低声道,“执司殉国之前,已安排好了你的路,现在联络人已经四散,京都只剩下我一人,但前朝光复仍然有望。”
江心兰眸中一震,惊讶地看着自己身旁这个满脸雀斑的女人。
接生婆一边熟练地洗布子,一边加快语速说道,“执司早料到会有这一天,你生下孩子后,一定要讲孩子留在覃府,日后光复必有大用。也不用让他跟着你过苦日子。你应该最恨武侯府,你只需要修养三五年,我们便可卷土重来,为你爹报仇。”
江心兰喘着气,肚子里疼地厉害,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方才覃霄贤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涌动,她点了下头,“好,只要我能平安产子,我答应你。”
一直到夜幕时候,一家人还挺着,在门外等待,官嫦懿因为也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很难站很久,早早地就离开了。
夜念斯坐在远处的书桌旁,一只手扶着太阳穴,神色颇为慵懒地看着远处那紧闭的房门。
一旁站着的覃雨望在石桌边来回地走,过了许久才坐下,紧张地捏着衣袖,喃喃道,“原来生孩子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夜念斯侧眸,稍稍瞥了眼她。覃雨望好像真的有些害怕,脸都少见地白了几分,看着那一盆接着一盆血水地端出来,夜念斯面无表情。
覃雨望忍不住看向男人,“夜念斯,要是我也难产,你保大保小?”
她有点期待地看着他。
虽然知道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毕竟夜念斯要是想撒谎,谁又能看出他的猜度。
夜念斯稍稍坐直了身体,黑眸中素来盈满的不羁和挑衅,此刻稍稍散了几分。
“我不会让二小姐难产的。”他侧过脸看着她。
覃雨望抖着的心稍稍一平,得寸进尺道,“你又不是大夫,你还能说不让就不让。就知道说这些漂亮话讨我开心。”
她稍稍一笑。
夜念斯眸子随即阴沉起来,“书上说,如果夫妻行房那日狼狈异常,一般都是顺产。我想依如今二小姐对我,若是能有孕,只怕并不会是什么很行云流水地美好回忆吧。”
身后的柳叶抿嘴一笑,差点没憋住。
覃雨望脸上笑僵了下,头皮发麻。夜念斯的意思是,他高低得把她折磨到能顺产的宽度是吧?她真服了。
“啊——”屋里又是一声惊呼,随即穿出来婴儿嘹亮的哭声,众人都急忙上前去,屋门却突然大开,那些接生婆和太医、丫鬟纷纷惊慌失措地跑出来。
覃霄贤一惊急忙进屋去,只见一个小婴儿裹着被,放在床尾,正扬起小手哇哇啼哭。
而江心兰坐着,手中抓着一个接生婆的脑袋,刀子狠狠扎进她的脖子。
府上护卫飞速赶来,覃霄贤拦住他们,独自走上前,蹲下身小心翼翼握住江心兰拿刀的手,满眼心疼,“心兰,你怎么了?乖,把刀放下来。”
江心兰满头散发,周身都是血腥味,她嗖地一下拔出刀子,将那刃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老太太急地扬着手,“三媳妇,你莫要想不开!千万别想不开呀!”
覃羽微微侧脸,向身后覃云递来个眼色,覃云心里明白,将手背在身后,几个手势,指挥三个箭卫轻巧地进房间。
江心兰看着覃霄贤的脸,那一瞬间,曾经在战场的惺惺相惜,曾经所有美好的回忆,萦绕在她心头。
她狠狠说道,“覃霄贤,你真是个傻子,我从来不爱你,还欺骗你,你居然还会选择保我!”
覃霄贤双手扶着床褥,缓缓垂下头,眼泪落下来,“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爱我。和离书我已经签好了,你不再是我的夫人了,你不必以此为耻。”
江心兰忍着哭腔,几乎是怒喊着道,“我要带我的孩子走!我不会让他留在这里被你们侮辱的!”
一直站在远处的覃羽团在袖中的手微微捏紧。这倒是,正中下怀。终归覃霄贤还会有孩子,这个孩子,是他覃武侯府养不起的。
覃霄贤抬头看着她,几乎是央求的语气道,“好,我答应。你能不能让我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