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见
说来也奇怪,韩彻明明是穿越过来的,却只一个照面便对大娘生出了亲近之情。晚上躺在韩家老宅的床上,韩彻心中更是有种久违的熟悉感和踏实感。
几乎一挨着床,韩彻便沉沉睡着。
翌日,韩彻还是在一阵敲门声和呼唤声醒来的。
“舅父,舅父……”门外,是大娘家今年四岁的大郎一边用小手拍着门,一边趴在门缝上,冲着屋内不停的唤着。
昨日,因韩彻带回来的藕粉和白糖,还有荔枝干桂圆干等吃食投喂了些,小家伙一下子就跟韩彻亲近了起来。
食用餔食时,小家伙更是紧挨着韩彻一起坐着的。
被吵醒的韩彻听着外面的声响便笑了笑,正要起床应下,又听得外面一阵声音传来:“才一会没看见你,你就来吵你舅父了……”
“你舅父赶了几个月的路,好不容易回家,得让你舅父多休息……”大娘边念叨边抱起儿子,便要离开。
“大姐,没事!我已经醒了,把阿愈给我吧。”韩彻快速的拿过衣服和鞋子穿好,开门出来。
迎接韩彻的,便是齐愈的双手抱大腿和响亮的呼唤:“舅父!”
“诶!”韩彻也乐呵呵的弯腰,把齐愈抱到了怀里来。
大娘忙问:“二郎,饿不饿?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把吃食备好。”
“阿娘,我饿。”齐愈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
“走,舅父抱你去吃朝食!”韩彻便笑道。
等到洗漱时,齐愈便仍旧蹲在韩彻身旁,耐心的看着他。
直到吃完朝食,大娘把齐愈抱了下去,再带着不满一岁的小女儿跟柳氏和三娘四娘一块一边说话,一边整理他们这次回京带回来的特产。
齐五郎便与韩彻坐在书房,聊他明日要被老皇帝召见的事。
其他党派肯定会对回京的韩彻报以敌对和警惕,老皇帝对于韩彻的目的也并不单纯。再加上太子一党仍在苦苦挣扎,自然也不肯放过韩彻这么一个难得的“旧人”。
这时候,太子党派自然会对韩彻有所联系。韩彻一旦跟这些人有所牵扯,老皇帝必然就会怀疑,韩彻的“改过之心”到底真不真实。
可若是韩彻表现的太过绝情,难免又怕老皇帝觉得,韩彻这种人是不是有点薄情寡义。
有道是“士穷乃见节义”。
当对方倒霉落难的时候,也正是考验韩彻这个人真正的君子品德的时候。
时人重德,一旦薄情寡义的名声出来,将来不管是哪个党派获胜,韩彻这辈子的仕途也基本完了。
因此,齐五郎是既欢喜韩彻能被调离回京,但又为他此次回京将要面临的糟糕环境而深感担忧。
“姐夫勿要忧心。”韩彻笑道。
他既决定回来,自然便也考虑过自己会要面临的处境。
“你准备如何应对?”齐五郎问道。
“为臣者,自当听随圣上安排。”韩彻道。
第二天,韩彻在内侍的带领下,面见到了老皇帝。
农历十月末的京城,早已开始下雪。不过殿内此时燃烧着红彤彤的碳火,使得人体的感觉很是舒适温暖。
“罪臣韩彻,叩谢圣上恩典。”韩彻按照原主记忆,以一种极为标准的姿势行礼叩拜。
原身是以“蛊惑太子,动摇国本”被发配流放去的安南,也就是说,韩彻就是一个戴罪之人。在安南任职,是戴罪之官。
这时候韩彻能被调遣回京城,是他“万幸”之事。此时跟老皇帝拜谢恩典,便也是韩彻在向老皇帝再次表明态度。
迎接韩彻的便是长时间的沉默,许久过后,头顶才传来老皇帝缓慢的声音:“起来吧。”
韩彻一听这话,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绷了心神。
果然,接下来便听见老皇帝言道:“朕最近听闻一事,有人告你在安南时与罪臣周安有书信往来。”
其他党派的那些人对韩彻,还真是全方面没给他一点能冒头的机会。就连当初周安的寄信,只要这信件一被寄出,不论韩彻作何反应,他都得被迫入局,背上这口黑锅。
对韩彻来说,此时最好的办法并不是揪着那群泼污水的不放。一方面他并不知晓到底是谁泼的,另一方面便是他知晓又能如何?也去与老皇帝告状?只怕这么一来,更落入对方的算计。
对方往韩彻身上泼的这盆脏水,是老皇帝认可过的“罪行”。韩彻只要敢反驳,岂不是就表明他认错的心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诚恳真实。
这时候韩彻最正确的做法便是,要让自己赶紧换下脏衣服。否则牵扯的越深,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回禀圣上,臣确实收到过一封友人周安寄来的书信。”韩彻索性直接认罪:“臣看过书信后,更感羞愧。”
他还满脸羞愧的言道:“臣子应当持忠君爱国之心,行恪尽臣责之事。”
先承认和周安的交情,但不谈党派,也不谈信的内容,韩彻只谈为人臣子应尽职的本分。
于是,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老皇帝良久才叹息道:“你能有此领悟,甚好。”
直到这一刻,韩彻便知晓自己回京后最难的一关顺利渡过,紧绷着的心也终于能放松下来。
韩彻在面见完老皇帝之后,便开始带着家人以思过感恩的名义闭门。平日里只与大娘和齐五郎一家接触,其他一律暂时谢绝往来。
“似你这般甚好,外头现在便是再多招数,拿你也毫无办法,可算是能安稳等到新任命下来。”齐五郎这日过来,还笑着言道。
韩彻也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姐夫最近有空便多过来些,说不定过段时日,咱们见面便又没那么方便了。”
“什么意思?”齐五郎愣住了。
人这不是才调回来么?而且齐五郎这几日还听闻,老皇帝在之前召见韩彻的时候,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这显然也是老皇帝有意放出的结果。
对老皇帝来说,韩彻那一番认错所讲的话,可谓是来得正是时候,全都是他想要告诫朝臣们的东西。何为臣子?自是应当忠心于他这个君主,而不是见着他逐渐年迈老去,便早早的在这里谋划起将来。
朝臣们在听闻这事后,也都暂时没再对韩彻使手段。毕竟能站立到朝堂高位上的,都可以称得上是时下最聪明的那一波人。
这时候谁要是再对韩彻出手,便就是那出头第一个被打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