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低着头走进厅堂,在内室前的落地格栅处跪下:“见过姑娘。”
“龚叔快起来!”黛玉看了王嬷嬷一眼,后者立刻上前扶起他。龚洪磊站起身,依然低着头盯着地面。
“龚叔,爹爹之前说,已另外派了人先进京,收拾林家在神京的旧宅。你派两个人打马进京,让宅中的管事过来回我。我想先弄清楚贾府的形势,不想像个无头苍蝇,直接就扎进去了。”
“是!”龚洪磊恭敬领命,心中已经盘算起来。
王嬷嬷听黛玉的吩咐,心里突然感觉一阵不安:“姑娘,这些下人也就罢了。老太太必定是爱重你的,等你回了老太太,她定然会好好处置这些没上没下的东西。”
黛玉的眼睛漆黑如墨,像是浩瀚的夜空,令王嬷嬷有片刻失神。
她注视着王嬷嬷,语气平静地问了两个问题:“我听闻贾家还有个嫡亲的表哥,大我两岁,极受老太太疼爱。在我与那个表哥之间,爹爹更爱重谁?外祖母呢?”
“那自然是……”王嬷嬷话说了一半愣住了,只觉得头皮发麻。
黛玉的语调没有半点起伏:“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又如何能让我的命运都维系在这虚无缥缈的宠爱之上呢?罢了,我不过就是一棵移了根的草木,能不能活下来都是命。”
这话听得王嬷嬷眼眶湿润,几乎要哭出来:“姑娘,你可要想开一些!老婆子什么都听你的便是!”
“妈妈总把我当小孩子。若我真是个小孩子性子,玩玩闹闹,稀里糊涂地过完这一辈子就好了。”黛玉心中腹诽着:可不是么,我可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王嬷嬷紧紧抱住黛玉,又是抹泪,又是赌咒,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听她的话。
这日到了都中,黛玉一行人弃舟登岸,便看到码头上停着的,带有荣国府灯笼的轿子,和拉行李的马车。
只是这四轿一车,显然容纳不了林家这么多人。
黛玉掩嘴偷笑,偷偷捏了捏王嬷嬷的手臂。
王嬷嬷心领神会,便招呼龚洪磊道:“龚管事,你赶紧去那边雇几辆大车,姑娘的东西这一车可装不下!等会你们到了车马房,先别急着卸东西。等姑娘那边确定好住处,你们再搬,你们可要把姑娘的东西守好了!”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让荣国府过来接人的轿夫听得一愣。
张嬷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感受着接人的婆子投来责怪的目光,张嬷嬷觉得她这个陪房嬷嬷的面子算是丢尽了。
罢了,只希望这病秧子别告到老太太那便好。
黛玉坐上轿子,只感觉一阵颠簸。那难受的滋味,不亚于坐船。
不过进入城中后,她还是透过纱帘向外瞧了瞧。街市繁华,人烟鼎盛,与扬州的精致相比,这里多了一丝粗犷和大气。
又走了半日,忽见街北边卧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的匾额上书着“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再往西行不远,同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
不愧是一条街上两国公府!
终于到了!黛玉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在场外等候上场的拳击手,等待着场内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