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林池鱼在卧房里打坐，发现怎么都完成不了一个循环的吐纳。

自从白天回到了东厢房，他就一步都没有踏出过，筱筱在外头喊了他几次让他出去吃饭，可是清安一次都没理过他，就好像不知道他在东厢房里，又或者根本不在意他为什么不吃饭。

他闭着眼睛枯坐许久，屋外的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凄厉的虫鸣声就在窗下，一轮月亮大得像近在眼前，寒霜一样的月光铺了他一身。

一室的凄凉，像极了他世世的哀伤。

清安大概早就已经回到了她的卧房。

他眼睫轻颤。

又不能修炼了……

绘雪堂里灵息充裕得很，却不但没有一点汇进他的身体里，反倒更像是一朝回到了从前。

如今他不仅难以吸收灵息，而且就算是吸收了灵息，吐纳的时候，体内的灵息也会以更快的速度流逝。

他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眼睫下，一双眼睛如长虹蒙尘，走马观花一般转过他一世世的过往。

不知道有几世，他到死都没能打听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有几世，他死之前刚刚好得到她的行踪，还不知道几世，他与她擦肩而过，一转身，一切却都是一场空。

但每一世，他都带着记忆出生，怀着不甘死去。

他遍寻不到，那个叫做清安的玉神。

所以如今他遇到她，他顺利化了形，然后他能陪伴在她身旁，就好像是一个个美的让他不愿醒来的幻梦。

可谁知道，谁能确定这梦境不会破灭。

在此之前，他竟然潜意识里以为自己一定能重新修炼成狐神，也自然能顺利追求清安，知道现在，他才猛然从自己编织的幻梦中被狠狠打醒。

该看清现实了，他不是银尘，他是林池鱼，灵魂未变，身体却不是原来的。他原本有的一切，包括长长的寿命，他都没有了，也没有了和清安长相厮守的资格。

他嘴唇渐渐变得惨白，却倏忽勾起一丝苦笑。

清安不喜欢自己。

其实他早就应该看出来了，她如此不在意他，分明是因为无意于他。

他只是她养的小狐狸，纵然变成了人形，他的身份永远都最多是她宠爱的宠物，却不可能是恋人。

就算是她在意自己，她也不过是站在主人的立场上，而不是恋人。

她给的宠爱，不是他要的爱，一点都不一样。

那么，他还要不要再继续，跟着她欺骗着自己？

他是狐神的时候，尚且还有一丝可能性去争夺，可如今他是什么？

衣衫磨动，东厢房里只有沙沙声，听不见少年的哀伤。

林池鱼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在阴影里看不真切，隐约有一两点晶莹。

原本他天真地以为，他可以修炼了，可以化形了，他可以一步步地，像多少万年前一样成为狐神了，他可以像是和黎梨桂堂一样，和清安成为一对。

可如今，现实却是，他又没有了法力，没有了灵息，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再次连化形都做不到。

最重要，清安不要他。

他如今什么都不是了，他弱小到自己都唾弃自己。

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和清安相配？

今后能在她身旁的，必定是一个强大的、能保护她的神，再不济，至少可以在最后关头，为她挡下致命一击，再不济……

至少清安会喜欢他。

如果可以是他就好了。

可是，无论是谁，从今以后，都不会是他自己。

不会是自己，只会是别人。

入夜的星，在天空闪了一颗，东厢房寂静无声，红衣少年垂首无声。半晌，一滴晶莹顺着少年美玉般的下巴滑下，又砸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银尘，你还坚持什么？

你生生世世求的是什么？

求的是你永生永世都得不到的东西。

那就放手吧，正好她还没喜欢上他。

多少万年前，她不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