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叶子赶不上新叶子纷乱,新叶子赶不上旧叶子腐烂,小小的庭院里,演绎着多少个家庭的轮回。
绘雪堂前边庭院里里里外外堆满了叶子,那干叶子踩着咯吱咯吱响,湿叶子踩了一不注意就哗啦一跤,花蕊揉揉臀,踹了踹脚边的叶子,训斥筱筱:“你们这些年轻人,哦不,是年轻鬼,怎么就不知道揣摩一下长辈的意图?你不知道我当时就是起床气吗?你还说不扫就干脆撂挑子了?你是不是想投胎去啊?绘雪堂待的不耐烦了是不是?”
实在不能怪她不近人情,任谁摔狠狠一跤,两瓣屁股直能摔成八瓣都不会平心静气,甭管是恼羞成怒,还是太过于痛,人都是想要发发脾气的。
筱筱眼泪都被她骂出来了:“是我太笨是我太笨,我下次一定不会了。”
花蕊果然丝毫不怜香惜玉,继续吧啦:“还有,你都不关心你家堂主吗?你家堂主在卧房里意识全无,你倒好,去了隔壁做客去了?真是不明白清安把你留在这里是干什么?”
这事上筱筱做的也不能说很对,因为清安就算不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也总是有很大恩情在的,有关清安的异常事件,她应该注意一下,何况那异常只要稍微一想就应该知道是个大异常。古往今来,多少令人闻之落泪的历史都是哪个本该注意的人一个不注意造成的。
筱筱眼眶里藏不住眼泪了。
她真的知错了,堂主明明就在自己房里,而且还危在旦夕,可她怎么就能为了过过手瘾头去隔壁,甚至不能看出这样轻易就能察觉的危机。
还好堂主没事,如果堂主有个三长两短,她能愧疚死。
看筱筱哭花了一张小脸,花蕊终于撇撇嘴消停了:“好了,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以后多注意点。你的鬼形还是清安维持的,不然你以为你一个鬼怎么可能不投胎又不消散?”
筱筱停不下来,直打哭嗝。
花蕊吼她:“好了别哭了!你家堂主还没死呢!你在这嚎丧呢!”
筱筱猛地止住了哭泣,瞪大了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花蕊。
算了算了,都是女性,何况她还是怜香惜玉的。
花蕊轻柔了语气:“我还不知道你家堂主究竟怎么了,你好好看着她,一有情况来跟我说。”
筱筱忙不迭点头:“是。”
听了筱筱的应答,又看见她拿起扫帚开始挥舞,花蕊扶着臀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一边暗暗为自己打抱不平。
一个一个的都不待见她,也不想想她容易吗她,要不是为了清安和天真界,她一天闲着没事干了去四处找年青的男神给她撮合配对拉红线,不就是第一次拉红线造成了个不算轻也不算重的蛮不好的后果嘛,至于一棒子打死她所有的好意吗?
真是可惜了她一腔热情。
不过想起来,她其实真的闲着没事干。
花蕊自顾自耸耸肩,呵,谁在乎,现在最要紧是寻思寻思等清安醒了,她要如何让她为自己摆一桌子饭菜。
。
清安醒来,心痛的感觉消散得彻底,四肢却无力酸痛,就好像是心痛均匀分散在了身躯上,如此一来心痛没了,四肢却是遭了殃。
窗户开着,鼻尖荡悠一丝竹叶的清香,清安抬手挡挡有些刺目的阳光,正要起来,手下摸到一片绵软温暖,像是个什么皮毛在轻轻呼吸。
清安笑笑。
这狡黠狐狸又一次钻了自己的被窝。
起身揭开被子。
果然,已经习惯了看他一副少年模样的林池鱼,重新变回了狐狸,如今正大尾巴遮住脑袋,只露出一双尖尖耳朵抖了抖,窝在她的榻上呼吸均匀。
看来,林池鱼倒是睡得不错。
清安下榻,趿拉了鞋子,将睡得软软的狐狸从榻上抱起来。
还是雪白狐狸的模样更让人有抱抱的欲望。
被子一揭开,林池鱼便有了察觉,感觉到清安将他拥在怀里,他才倏得睁开眼睛。
眼睛一睁,彭地一声,清安怀里雪白的狐狸变成了银发红衣的少年,直直地将还未离开床榻的清安压倒在榻上。
一阵天旋地转、衣衫摩擦哗啦后,红衣在白衣上层层叠叠,像是皎洁的积雪上落了一整片翻飞的火红花瓣,美成了一副无人得以窥见的画。林池鱼冷丽的银发如瀑,缓缓倾泻在清安深潭水般铺覆的墨发上,又为那一副千里红雪图添了一丝幽凉清明。
清安乍被林池鱼压倒晕晕乎乎的,还没能反应过来,脸就被什么湿漉漉的和雨水一个频率的东西砸个没完。
林池鱼两臂只是虚虚撑在她身侧,不能算是瘦弱的身躯紧紧压着她,几乎全部重量都给了她,而那一张精致漂亮的脸正正好对着她的脸,一颗颗豆大的眼泪刚从美丽的眼珠处聚一聚,就噼里啪啦砸在她脸上。比雨滴大的泪珠,一点不比雨滴少。
“清安你终于醒了……”
不仅哭相可怜,连声音都可怜到了极点。
“池鱼,”清安实在被压得动弹不得,“你先起来,我动不了。”
林池鱼闻言立马乖乖起来,无声退到一边跪坐在榻上,只是眼泪依旧不停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来,划过洁白光滑的脸颊,最后从弧度美好的下巴滴落在红衣上。
红衣上点点深红,像是泣了血。
清安本来有些虚弱,又被林池鱼一压,起身略微有些勉强。
林池鱼的眼泪顿时更加泛滥,一张俊美的脸在清澈的眼泪里被浸润得令人目眩神迷。
清安微微拧了拧眉头,又舒展开,没去管自己脸上的湿意,靠近林池鱼,用指尖拂去他眼角新涌出的泪:“别哭了,男子轻易是不能哭的。”
她从来没见过男子如此落泪,她见过的落泪男子,多半克制隐忍,半晌才落下一两滴泪水的。
“就哭这一次,以后不会了。”
林池鱼声音一哽一哽的。
“我都醒了,你哭着的意义在哪里?”
清安暗自好笑,觉得有些新奇,林池鱼怎么就哭成这样。
“我不知道,”少年的鼻音厚重,显然哭得很认真,“眼泪停不住。”
普天之下,林池鱼想要倾诉尽一切的人只有一个清安,明明清安她就在眼前,他也确确实实有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讲,可就是一句都不能说出来,所以眼泪就代替他的话流出来,像是要流尽他生命中心堆积了三尺有余的委屈和苦涩。
停不下来?
清安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有些好笑,也难以忽略来自胸腔的一丝丝心疼。
清安手臂轻抬,想到什么,伸出的手又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