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魁从枕头下拿出尿褯子,王素芳正给孩子换着,屋门突然开了,马燕探进头来问:“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睡觉去!”马魁喝止她说。“我怕你们不会弄。”“就你会弄!不会弄怎么把你养大的?”“您小点声,别吓着他,我回屋了。”马燕说着,就关上门离开了。她的身后又是小孩哇哇的哭叫声,她捂起耳朵,心里却想着那个小家伙:“怎么这样黏人。”
谁知,两个人刚关了灯,要躺下,孩子的哭声就在耳边响了起来。这孩子嗓门特大,有一嗓子要掀翻屋顶的感觉。王素芳赶紧打开灯,抱起孩子说:“呀,尿了,赶紧给他换个尿褯子。”马魁爬起身问:“尿褯子在哪儿呢?”“在你枕头底下。”“我说怎么总有股骚烘烘的味,原来枕着尿褯子睡呢!”
人与人之间,常说缘分,这个孩子的意外到来,让这个家庭陷入兵荒马乱,各自又产生了各自的期待。
夜已深,王素芳还坐在炕上絮褥子,孩子睡在一旁。马魁躺在炕上说:“别点灯熬油了,睡觉。”“我不困,躺下也睡不着,你赶紧睡。再说,孩子不能将就,小被子、小褥子、小枕头、小棉袄、小棉鞋、小棉袜,哪个都不能少。”“忙活半天,等人家爸妈来了,不是白做了。”“怎么是白做?到时候给他们拿走不就行了。”“我帮他们养孩子,管吃管喝,还得供着全套家当,这买卖亏本。”“这不像你说的话。”“我是怕你累着,万一把老病根给折腾犯了,我……”“你怎么着?”“我心疼。”“就看你这句话,不干了,睡觉。”“早知道这话好使,我还用费那么多唾沫星子。”
窗外落雪了,白茫茫一片,火车驶过白雪皑皑的原野。
王素芳从马燕手里接过孩子,不承想孩子刚一离开马燕,就又哭了起来,马燕莫名有种当姐姐的成就感。她从母亲怀里要回孩子,哄着说:“哦,好好好,抱着抱着,这小东西真黏人。”哄了好久,终于把孩子哄睡了,马燕这才回自己房间。
车厢里人满为患,蔡小年很是忙碌着,他嚷道:“查票了!查票了!宁阳的宁岗的,甭管您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把票都拿出来啦。”蔡小年的声音,飘荡在耳边,马魁和汪新也没闲着,认真地在巡查车厢。
瞧着父女俩难得一个鼻孔出气,王素芳想到了那个自己不幸流产的孩子,不无伤感地说:“老马,当年咱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这会儿都能打酱油了。”“让你受罪了。”“现在我就是想受那份儿罪,肚子又不争气了。”“可别这么说,当年要不是我被送去劳改,你怀的那孩子也不会掉,你也不会落下这一身的病。”“过去的事儿不提了。”王素芳说着,又望着闺女,“燕子,把孩子给我,你去学习。”
汪新看到前方不远的卡座处,两根竹竿搭在前后两排卡座上方,竹竿上穿了帆布变成一个简易的“担架”,上面躺着个孩子。汪新眉头一皱,问道:“这是谁的孩子?”一个乘客说:“我儿子。”“这太危险了,赶紧把孩子放下来。”“孩子一上车就犯迷瞪,实在没地方待着。”“那也不能放这儿啊,万一摔了咋整?”
这时,马燕问:“要是一直找不到孩子爸妈,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王素芳说:“那咱就养着,正好给你添个弟弟。”“拉倒吧!妈,咱养不了他。我白天上班晚上还得复习,我爸三天两头地跑车,就剩您一人在家。您身子骨这么弱,可经不起折腾。”闺女的话,得到了马魁的赞同:“燕子说得对,养个孩子,可不是养猫养狗。”“再说了,我可不想要什么弟弟,您有我这个大闺女伺候着,您还嫌不够啊?”
听了汪新的顾虑,孩子的家长无奈,只好把孩子抱下来了。汪新问“担架”底下的一位乘客:“同志,您哪站下?”那乘客说:“二道沟子。”汪新想着还有四站地,随即对孩子家长说:“你就在这等着吧,一会儿他下车,你坐这儿。”
王素芳一看,闺女喂起孩子来,还真有模有样,感叹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跟咱可不是一家人。”马魁纠正着。“这要是咱家的孩子多好。”王素芳看着闺女哄孩子的温馨一幕,真心感觉到了幸福。
汪新话音一落,旁边的乘客不愿意了,嚷嚷道:“同志,这可不行,这座儿我可等八站了。”汪新劝道:“人家带着孩子呢,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话说到这份上,旁边的乘客纵然不情愿,也勉强同意了。马魁看在眼里,微微点了点头,对汪新这一举动表示赞许。
马魁瞪大了眼睛看着,难以置信,闺女竟然拿着奶瓶子,顺利地给孩子喂奶,忍不住问:“燕子,你这是跟谁学的?”“咱家周围邻居,生孩子的多了,看都看会了。”马燕说完,又冲着小孩说:“小不点,慢点吃,都是你的,吃饱了长大个儿。”
解决了这件事,马魁和汪新继续朝前方车厢走去。来到车厢连接处,汪新站住身,好奇地问马魁:“马叔,上回捡到那孩子,还在您家呢?”马魁嗯了一声。“您不会打算给马燕领个弟弟吧?马叔,您别怪我多嘴啊。燕子又得上班又得复习考试,婶儿呢身体也不大好,您工作又忙,要不……”没等汪新说完,马魁就打断了他:“你啥意思?让我再把孩子给扔了?”“瞧您说的,都不容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要不搁我家几天,我们大院人多,吴婶、陆婶、蔡婶她们平时在家,没事能帮着看一看。等过一阵,没准就找到孩子父母了,到时候再给人送回去。”“这还像句人话,那孩子身体有点毛病,先在我那儿养着吧!过一阵儿再说。”马魁说完,转身就走,他不想和汪新讨论过多工作之外的话题。
王素芳还有些担心,谁知孩子被马燕抱着,立刻不哭了。王素芳不敢相信地说:“老马,你瞅瞅,这孩子往燕子怀里一放,立马不哭了。”
一回到家,马魁就和王素芳一起带着孩子,去铁路医院检查身体。沈大夫检查了一番,说:“好得差不多了,再接着用两天药应该就没事了。孩子爹妈还没联系上?”见夫妻俩摇头,沈大夫又说:“那您和嫂子咋打算的?放家里养着?”
一看这架势,马燕止不住问:“妈,您也不行,给我喂过奶没呀?”“尽说废话,我这是年月久了,手生了。”“爸,要不您喂?”“我还不如你妈。”瞧着父亲心虚的样子,马燕笑了:“那我小时候,你俩谁喂的?”“你吃的是妈的奶,不用这么喂。”孩子哭号不止,马燕被他哭得脑仁儿痛,从母亲怀里接了过来。
马魁说:“走一步看一步。”“马哥、嫂子,你们得有个思想准备,这孩子可能是弃婴。八成是爹妈以为孩子得了啥大病,没救了,一狠心就给扔了。我当大夫这么多年,这种事见过不少。”
突然,马魁来了一句:“你会喂?”问完这句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傻,连忙找补说:“这话问的,你当然会了。”“就是,要不我怎么长大的。”马燕接话说。王素芳给孩子喂奶,不小心呛着了,她赶紧轻轻地拍着孩子的后背,惹来孩子的一阵哭泣。
听了沈大夫的话,夫妻俩互相看了一眼,若有所思。把妻子和孩子送回家之后,马魁就赶到了乘警队去找胡队长。巧了,听人说胡队长也在找他,马魁着急忙慌地来到胡队长办公室,一进门就问:“孩子爸妈找到了?”胡队长说:“先坐,慢慢说,还没找到。”“都半个多月了,还没人来找,这孩子不会是弃婴吧?”
在房间温习功课的马燕,本来对学习就了无兴致,再加上这孩子的“魔音”绕耳,更无心思学习。她从房间出来,走到王素芳身边。王素芳歉意地问:“是不是吵着你了?”“妈,他这么一天到晚地哭也不是个事儿。”“这孩子不是生病了吗,你多担待点。”“妈,你歇会儿去吧,我来喂。”“你连孩子都不会抱,怎么喂呀。万一呛着了,就麻烦了。”
胡队长分析说,目前来看,这孩子可能是弃婴。如果没人收养,只能送福利院。一听要把孩子送到福利院,马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从铁路医院一回家,马魁就忙着给孩子上药,孩子不舒服,哭闹不停。王素芳拿着一瓶奶走到孩子旁边,哄着孩子喝奶。孩子哭声不断,她一时无从下手。
夜深人静,马魁和王素芳怎么都睡不着。王素芳抱着熟睡的孩子,一会儿摸摸,一会儿亲亲。马魁给王素芳讲了胡队长的交代后,她整个人就像丢了魂儿似的。马魁轻声劝慰:“素芳,咱家养不了他,还是送走吧。”“他爸妈怎么这么狠心啊!自己的孩子,都能扔了吗?就算孩子有点儿毛病,那也是身上掉下来
临走时,沈大夫望着这对夫妻,笑着说:“这孩子也是福大命大,得亏碰上马哥这个大善人,要是落别人手里头,还不定怎么着。”
的肉。”
经过沈大夫的检查,确定是湿疹。沈大夫给开了药膏,嘱咐着该怎么涂抹。听了沈大夫的细致交代,王素芳真心实意地感谢,在她眼中,沈大夫一直是个温和柔软的人。
“虎毒不食子,他爸妈可能也是没招了。”“没招还生,生了就得养!”“你小点声,别吓着孩子!现在孩子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送走了。”“你看这孩子,长得多好,要是一辈子没妈疼没爸爱的,多可怜。”“你去福利院看看,可怜的孩子多了,你能都领回家养吗?算了,我明天就把他送走。”
王素芳越看越觉得孩子身上的红斑有问题,实在是不放心,就和马魁一起,带着孩子去铁路医院找沈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