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从小在市区长大,生活几乎每日两点一线,交际圈乏善可陈的伪宅男,付予意还是头一回来到这种地方。
几十米的羊肠小道两边挤着上百家摊位,稍显俗气的招牌和摊子上买的水果蔬菜一样花花绿绿,混着水果的清甜和菜根上新鲜泥土的气息。
他们来得有些晚,此时已经过了菜市场最热闹的时候,摊主大多躲在自家的棚子底下,懒洋洋地靠在折叠躺椅上打盹,宽大的蒲扇盖住整张脸。
五颜六色的遮阳棚如同雨后的蘑菇,将原本就不宽的马路挤得更加逼狭,几乎像是进了迷宫一般,付予意连哪里需要让路、哪里又能拐弯都不知道,周确屿却连半分迟疑都没有,轻车熟路地绕过各种弯弯道道往里面走。
大半天没吃上饭,付予意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到了嘴边。四周不知从哪里飘来油炸面点的香气,混着滋啦滋啦的响声,让人情不自禁想侧目寻找,他却不敢四处张望,唯恐自己一个疏忽就跟不上周确屿的身影,只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对方身后。
两个人七拐八拐,最后在角落一个毫不起眼的摊子面前停下了脚步。
付予意这才顾得上留神张望,盯着眼前写着面馆的招牌。
周确屿已经熟稔地抬手,对着摊主招呼道:“老板,要一碗大份的炸酱面,再加两个茶叶蛋。”
“好嘞!”对方利索地应了一声,顺便望了一眼在周确屿身后稍显局促的付予意,“后面的这个帅哥,你要来点什么?”
措不及防被点名,付予意急忙绷直了身子,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顶上的菜单,却发现最便宜的茶叶蛋也要一块五。
“我不——”他明显犹豫,本来想装模作样地说一句自己不饿,只是还没开口,倒是周确屿替他先接了话。
“我们两个出来的时候没带够钱,不好意思啊老板,来一份就可以。”周确屿说。
这么坦然也是可以的吗!付予意藏在鸭舌帽阴影下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圆了几分。
老板听到此话也是短暂一愣,不过很快爽朗一笑:“哈哈,行,那我给你们两个多煮点儿面。”
“麻烦您了。”周确屿道谢。
他招呼着还在左顾右看的付予意坐下。已经过了午间饭点,摊位上并没有什么人。付予意正好奇乱看的间隙,周确屿已经熟练地盛好了两碗面汤,重新起身去装小菜了。
付予意顿感惶然,趁摊主不注意的功夫,急忙跑到正在盛小菜的周确屿身边,小心翼翼地在对方耳边提醒道:“我们只剩一块钱了。”
周确屿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夹了一筷子凉拌三丝,而后朝桌角的位置指了指。
付予意这才注意到上面还摆着一块牌子,约莫从哪个纸箱上随意裁剪下来的,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表面上已经被溅了不少油渍,看着脏兮兮的。他凑近了仔细看才发现,上面还有一行手写的字——免费咸菜自取。
付予意被眼前淳朴感人的物价深深震惊,不禁想起他上次被noel坑着去一家网红店打卡,结果两个人只点了两碗骨汤面就花出去三百多,他顿时捶胸顿足,觉得几个月前的自己像个十足的冤大头。
等面的功夫,付予意还是忍不住,偷偷问周确屿道:“你怎么……还知道这种地方啊?”
周确屿抬手抽了两张纸巾将桌面擦了擦,对他说:“我小时候,在这附近长大的。”
这句话没起到什么解释的作用,倒是让付予意更加震惊,他回想起一路上过来的风景,几乎全是半低不高的乡下自建房,连他们在的这个菜市场都是用塑料棚子随意搭起来的,怎么看都和周确屿对外展示的气质格格不入。
“你不是富二代吗?!”付予意大吃一惊。
“你从哪里听说的。”周确屿反问。
付予意总不能承认自己私底下偷偷在网上搜过周确屿的信息,只得硬着头皮含含糊糊地回答:“我……看他们平时都这么讲的。”
“我就是普通家庭,这算是我老家。”周确屿对他解释道,“我爸妈是高中教师,带毕业班那种,那时候顾不过来带我,上小学之前,我都是在这里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
“那你怎么学得钢琴啊?”付予意紧接着问。
周确屿似乎是没有料到他第一反应是这个问题,手上的动作有短暂的停滞,他顿了片刻才回答:“这边每天有几趟去市里的公交班车,周六早上我被熟识的阿姨带着,爸妈在终点车站接我,然后再送去乐器班。”
“每个周末都去?”
“每个周末都去。大概坚持了三年?直到转去市里上小学。”
付予意张大了嘴巴:“能坚持下来好厉害。”
周确屿也像是被他的问题缓缓地带进了自己的回忆里,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他很轻地笑了笑,说:“那时候其实很淘气,又爱偷懒,每次周末都想在家赖床。冬天的时候下着雪,外面冷得要命,被爷爷奶奶从被窝里捉起来的时候一边穿衣服一边闹脾气,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别的小孩都可以在家看电视,我就一定要去练钢琴,那几年家里大人没少因为我头疼。”
付予意怔怔地听着。在此之前,他对周确屿的所有了解都来源于身边人的一些口耳相传。他只知道周确屿十六岁便进了公司,几乎次次考核都名利前茅。在大部分人的眼里,周确屿身上的标签是自律、少语、不苟言笑的。连noel刚开始都小声抱怨过,周确屿在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有点太过较真,让天性活泼随意的他觉得很难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