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跟酃楼谈完话后,纪灵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可她依旧不能接受这般没有情感,将自己当做杀鬼工具的夜隐。
她跟着夜隐,和他对话了将近三天三夜。
“喂,夜璴星,能听到我说话吗。”
“夜璴星,你累不累?”
“你流血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回答她的永远是男人挥剑的声音以及死寂般的沉默。
“……”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漫上鼻尖,纪灵淮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矫情过。
可她不想哭。
荒海分不清白天和夜晚,纪灵淮跟着他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忘记了时间流逝。
他们来到一个隐匿许久的恶鬼窝点。
纪灵淮坐在旁边,看着眼前的男人挥舞长剑,那些恶鬼凶灵瞬间失去了声音。
她不是不想帮忙,而是根本插不了手。
正如酃楼所说的,在杀鬼方面,夜隐的确比她强很多,而她也要分出精力来维持护身障,以此抵挡业障的侵蚀。
略感疲惫。
就算是她,在荒海中的行动也越来越迟缓起来。
而夜隐已经全然融入了环境,似乎成为了荒海土生土长的一部分,蚀骨的业障也不能让他的脚步慢上半分。
突然,剑气破空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灵淮迟钝地抬眸,看到夜隐愣在原地,右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动作,然而头却盯着地面,不知在看什么。
接着,他旁若无人地蹲了下来,手上的剑也掉落在地。
周围的恶鬼凶灵见他似乎无心战斗,便开始蠢蠢欲动,报复心四起,它们开始肆无忌惮地拉扯他的头发,撕裂他的外衣,啃食他的肌肤,而夜隐似乎毫无察觉一般,盯着手心里的东西任由它们胡作非为。
“都给我滚开!”
霜夜烬火噼噼啪啪地燃烧,将它们灭了个精光。
召唤出霜夜烬火的那一刻,纪灵淮感到前所未有的吃力,也渐渐感到胸闷气短,浑身的骨头都在发麻钝痛。
她用厌离撑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等视线恢复清明后,她走过去,这才看清夜隐究竟在干什么。
他在试着修复已经断掉的红绳。
那条红绳,正是几百年前月老赠与她的。
她靠着这根红绳帮他度过雷劫。
夜隐用这根红绳将她捆在床头,痴恋地让她不要走。
而这条红绳却在刚才断掉了。
他已成野鬼,而她依旧是神明。
一神一鬼,缘分已尽,之间的羁绊自然会断掉。
夜隐将它们捡起来,对着断掉的接口,合上,又分开,合上,又分开。
他想要将它们重新粘合在一起。
纪灵淮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来告诉他:“夜璴星,你这样是修不好的。”
夜隐没听她的话,依旧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你……”纪灵淮只觉得自己喉间的声音瞬间断掉,她沉默半晌,整个人都在颤抖,最终没有再管他,自顾自坐了回去。
“我叫你别弄了啊……它们已经修不好了啊……”
泪水如潮水般涌出,这段日子所有的痛苦和酸楚尽数在此决堤。
没有歇斯底里,冷漠和绝望让她感到麻木。
她哭得很小声,肩膀微微耸动,双手盖住脸颊,温热流过指尖,砸在地上。
神常悲悯众生,却不会自怜。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阴影在自己面前投下,纪灵淮透过指缝看清他笔直的长腿,慢慢松开了手。
“别哭……”
夜隐蹲在她面前,神情无措。
那是他进荒海后第一次流露表情。
他冰冷的手僵在半空,似乎不知为何她的泪水如此滚烫,不仅灼伤了他的手指,连他胸口的位置,也跟着开始绞痛起来。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纪灵淮能感觉到他发声的吃力。
明明已是游离荒海,忘却情感的野鬼,却还是能被她的哭声慢慢地诱过来,看到她哭,他依旧能感到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