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白成奎因为舍不得黑牡丹,所以才没跟着徐云福的队伍撤离洛水城。
队伍刚攻进洛水城那会儿,徐云福对手下管制的比较宽松,只要不偷不抢,不骚扰百姓,士兵们就可以在洛水城里随便走动。
三十多岁的白成奎在山沟沟里种了半辈子地,直到参加进徐云福的队伍才第一次离开家。
区区一个洛水城,就让白成奎眼花缭乱;城里有那么多的街巷,街巷里又住着那么多的人,开着那么多家店铺,店铺里货品又是那么的琳琅满目,这些都是白成奎在家时没见过的。
因此,他每天都会游走在洛水城的大街小巷,这里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是新奇的,直到在铜锣巷遇见黑牡丹,此时白成奎觉得是老天给他在洛水城安排了归宿。
遇到黑牡丹这天,白成奎第一次尝到了男女之间肌肤相亲的美妙,他俨然把黑牡丹这里当成他自己的家,即便他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去找黑牡丹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但他从来没有介意过,他没有想过独占黑牡丹的身体或者思想,只要能在想见到她时看见了,哪怕黑牡丹此时正在接待其他人,他都会心满意足。
黑牡丹非常清楚白成奎对自己这种可怜的情份,她对他产生的感情也只能用“可怜”两个字来形容。
白成奎承担了黑牡丹家里的一切体力活,他把自己的饷银津贴全部交给了黑牡丹,在黑牡丹的眼里,白成奎所做的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特别,她反而觉得很正常,白成奎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对她而言更稳定,更有保障。
因为白成奎的忠厚老实,在保安团里他得到谭老池的信任,也是因为他的忠厚老实,当谭老池让他跟着去放火时,他没有拒绝;但问题就出在,他没把谭老池给他的煤油桶里的煤油倒尽,而且还把剩下的煤油拿到黑牡丹家里。
胡掌柜在饭桌上总会提起粮仓和保安团失火的事,胡美凤却有意绕开话题,谭老池则赶紧躲避胡美凤的目光,三个人之间微妙的变化,只有谭老池和胡美凤心知肚明,但胡美凤从来没有问过谭老池,日子就这样转眼出了正月。
冰雪开始消融,大地正在复苏,第二次征粮任务迟迟没有完成,因为人们已经实在拿不出一丁点的余粮了,黑衣士兵的淫威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在他们暴力的催逼下,越来越多的家庭走向破灭的边缘。
那是个晴朗的早晨,明媚的阳光正悄悄地在洛水城播下温暖,谭老池被四个黑衣士兵从家里五花大绑带走,胡美凤哭喊着拼命地拉着一个黑衣士兵不放手,黑衣士兵把枪托撞在她的胸口,胡美凤瘫在地上,嘴里喃喃地说:“老池,我害怕啊!”
胡掌柜想上前理论,被另一个黑衣士兵狠狠打了一记耳光,胡掌柜愣在地上半天没回过神。
谭老池听到胡美凤的哭喊,用劲地咬紧牙根,闭上眼睛,他被士兵拖拽着在积雪消融的泥泞的街道上滑行,他睁开眼,看到湛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胡美凤绝望的哭喊好像来自云端,又好像消失在白云深处。
当他被拖到县府大院,看见已经奄奄一息的白成奎时,他一切都明白了。
白成奎被绑在墙根的一棵杨树上,头垂到胸前,光着脚站在树根还没融化的雪窝里,从身上滴下的血把赤脚和雪窝染成了红色。
谭老池被绑在挨着白成奎的另一棵杨树上;功夫不大,刘二也被四个黑衣士兵绑了进来,贺段氏跟在他们身后,扯着喉咙大骂刘二:“该死的刘二,你这个短命的鬼啊!你白吃老娘,你白睡老娘,没想到我找了你这个断头鬼啊!”
“滚出去,你不要跟进来。”士兵呵斥着跟在身后的贺段氏。
刘二回头看了一眼贺段氏,挤出了一丝苦笑说:“回去吧!”
“刘二,你个兔崽子,他们为什么抓你,你倒是说清楚。”贺段氏站在县府大门口,叉着腰大声喊道。
“快走。”士兵没等刘二说话,在他腰上踢了一脚,刘二踉跄着从谭老池身边走过。
他们对视了一眼,随后都低下了头。
“你们这些害了传病的当兵的,凭什么抓我家刘二,从你们来了,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干的还少吗?”贺段氏拍着大腿骂道。
一个士兵走到贺段氏跟前,冲她摆了摆手说:“你再胡闹,就不客气了。”
贺段氏跳起来指着士兵骂道:“不客气,哟,你个黄毛小子还能跟老娘起客吗?来,信不信老娘裆里的水也能淹死你。”
士兵“啪”的一声打了贺段氏一记耳光,贺段氏就势坐到地上,踢掉两只鞋子,撒起泼来,她嚎啕大哭,“老天睁睁眼吧,看看这些混账东西,让他们遭报应吧,天打五雷轰吧,你们把刘二还给我……”
捆在树上的刘二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地向地面滴落,他没想到贺段氏竟然会舍不得自己。
还有一个放火的团丁没有被带进县府,士兵回来报告翁连长,说抓捕这个团丁时,士兵的枪走火,把他击毙了。
翁连长和黄县长还是面对面坐在屋子里,翁连长今天红光满面,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黄县长,案犯都抓住了,要不你去审审?”翁连长得意地说。
“不必,不必,已经水落石,证据确凿,没有冤枉他们。”黄县长谄媚地说。
“哈哈哈哈,当初黄县长可是觉得这是一宗无头案嘛。”翁连长带着讥讽的口气说。
“是,是,翁连长明察秋毫,见微知着,破案神速,佩服佩服。”
“嗯……”翁连长面露喜色,把双腿抬搭在桌案上,黑亮的马靴尖就快顶到黄县长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