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质公子与国虽是自古有之,可那也是双方互质公子,如今单单淮南将公子送到楚国做质,不合邦交之策,况且如此一来,我淮南岂不是受制于人,他日如何能放开手脚征战楚国。”
说话的仍是那名唤作张鲁的武将,一个武人能说出这么一番文邹邹的说辞来,也真是难为他了。
淮南王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蠢,王号都已经降作了公侯,还来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何况送给楚国一个质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后宫妃嫔给他生出的公子,没有十一二,也有七八位了,有些他连面容都记不太清,只要不是监国的太子,就算全送出去又有何妨。
难道真如外界所言,淮南之才都去做了行商走贩,否则如此蠢人怎可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淮南王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了一些笑脸。
“张将军果然忠君爱国,好,将军不是想与楚人打吗,寡人成全你,明日你便到南境去,当一个城门卒隶,给寡人日夜盯着楚国!”在朝堂之上,淮南王再也不想见到此人。
这只是一个不出淮南朝堂的小插曲,不足为外人道也,不过很快,一则真正的要闻,便自淮南朝堂而出,昭示天下。
淮南国自降王号为公,面南而朝,尊楚国为上国,尊楚王为王,两国定盟,自称为臣,又质公子与楚国,以示诚心。
楚国不惜一战,又联九国之名,终于达成了心中所想,数十万大军撤离淮南南境,经此一事,楚国除了打残了淮南大军以外,未必得了什么切实的好处,可却立起了霸名。
世人先知楚国兵甲之雄壮,又闻楚国徐启之名,先有北进淮南之策,后有九国借势之举,更是亲赴淮南,一番口舌可抵刀兵之利。
乱世就是如此,一国君主之名,未必彰于列国,真正名动列国者,无非两种人,百战将军,谋国名士。
徐启归楚,国中朝臣百里相迎,楚王熊绎更是亲手在其腰间系上令尹腰佩,双手奉上令尹符印,徐启坦然受之。
熊绎得知淮南已经俯首,却眉目不展,似有心忧,“淮南虽已称臣,可却既不与朝,也不纳贡,如何能算事了。”一番话语大有深意,至于那一卷两国盟书,熊绎看都未看。
可怜那淮南公子,尚是懵懂之童,还不知国事,更不知自己此刻境地,好在熊绎还没有为难一个孩子的心思,不过锦衣玉食恐怕便要与这位公子再无缘分了。
为逼淮南俯首称臣,楚国借来了九国之势,也便注定了此事牵连,绝不止西南一角,诸侯十四国,王号变更自建国以来,八百载从未有过,楚国既然开此先例,便免不了有人蠢蠢欲动,本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楚国此举可谓是给天下乱势添了一把干柴。
果不其然,三月之后东边和南边便都不安生起来,辽东铁骑一路南下,直攻到了胶东的王城之下,才停下脚步,胶东王身披囚服,背着荆条,大开国门,向辽王请罪,两国签订城下之盟。
而辽王也效法楚国,削去胶东王的王号,且连降两等,将胶东王变作了胶东侯,之后辽王却不像楚国一般大方,不仅敛财,更要取地,胶东北境八百里地尽入辽东囊中,至此胶东国已是门户大开,无势可借无险可依,辽东铁骑只两日便可直抵王城。
本来还不止于此,不只是哪位朝臣,向辽王谏言,既然大军都已经如此深入,索性便留下一支,在胶东王城一侧另筑新城,作屯军用,如此一来,便可保胶东万无一失,绝无翻盘的可能,辽东高深无忧矣。
如此蛮横之言,可没想到辽王却真就听进了耳中,当下便派人大摇大摆的去知会胶东王,要知道不要说是王城旁边,就算是国境之内常驻他国军队,那便与亡国无异了,还不如直接交出国印玉玺来的干脆。
但接下来胶东国的举动,却是着实让看热闹的列国吃了一惊,就在辽王派出使臣抵达王城的当日,由指挥同知被擢升到统协王城防务的杨山,率仅能凑起来的千余人出城迎接。
但却不着官服,亦不披盔甲,而是披头散发,身着丧服,“胶东国弱,自知不是对手,然,国之不存,我等亦不敢偷生,辽王苦苦相逼,我等只能赴死,只恳请辽王给胶东留下存国之念,如若不允,那便请辽王屠尽胶东,收下这一片焦土。”
在杨山所率的千人身后,赫然有百姓跟随出城,手中握着锄头镰刀,其间甚至不乏妇孺,无人组织,却皆默然,不仅是他们,朝堂之上,胶东王以及满朝臣工,亦皆着丧服,这是要举国赴死啊。
虽有万军相护,身携辽王之命的使臣,见此景象,亦觉悚然,当日未敢入城,也没有宣读诏令,而是直接折返,将所闻所见说与辽王,并且直言,“眼下之胶东,遭逢大难,人心却齐,非一日之功可毕,还当徐徐图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