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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向南笙离去,向妈妈执意要送我们回家,季琦有一茬儿没一茬儿跟她聊天,比如说:“您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坐火车啊?”
向妈妈的回答也很官方:“南笙已经高三了,男子汉应该历练历练。”
接下来就是“哇,你好开明”、“阿姨的教育方式与众不同”之类的恭维话。向妈妈听完开心笑起来,说小孩子嘴巴就是甜。
她把我们送回学校,应该是跟校领导沟通过,所以几个熊孩子无故旷课却没受到任何处罚。
在其他同学眼中,向南笙是一贯没存在感的人,说话少,别人有什么想法他皆回答“都行”,唯一执着的事就是雷打不动给佀晓珺送奶。倒没人拿这点开他的玩笑,同学们更喜欢跑到季琦身边:“瞧,向南笙又对佀晓珺这么好。”季琦反倒替向南笙说话,埋怨别人多嘴多舌。
“佀晓珺不是你女朋友吗?不吃醋的?”众人反问。
每到这时,季琦会很尴尬,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赶走众人。有时候我就在想,我和你明明不是情侣啊,大方承认不就好了,哪还要次次编造借口才得以蒙混过关。
但是,从来没有人来问我。
很久没有聊到赵婉绸,自从高三混混男友毕业,她一直独自一人,不结交同班的同学,抗拒任何人的搭讪,久而久之,她被定义为班里的异类,同样鲜有存在感。源于高一时期的短暂接触,我加有赵婉绸的QQ好友,从网络上来看,她的生活似乎丰富多彩。最近,赵婉绸迷恋上Costume Play,装扮成不同的动漫角色,拍些美美的照片。夸张的妆容使她异常妖娆魅惑,跟学校里的形象截然不同。她的网络相册设置了密码,唯有跟混混男友合照的相册是公开的。
相册名为《婊子配狗,天长地久》,直至今日,赵婉绸跟他的男友不离不弃。
在我看来,曾经以为的俟河之清竟然硬生生坚持了两年之久。那时候,我还多次劝诫赵婉绸,渣男只是想跟她玩玩而已。或许相册名已经一语中的,婊子配狗,天长地久。在X师这种好学生占大多数的校园环境里,赵婉绸这类不自爱的人就不配拥有爱情。
天真的我们只是未成年的学生啊,又有哪个人真正明白何谓爱情。
赵婉绸没有朋友,她总是孑孓一人。
赵婉绸有好多朋友,每张照片底下都有好几十条评论。
她就像两个圆圈重叠的那部分,重叠的,总是有多余的。
…
向南笙的离开并不是开始,而是狂风暴雨的前奏。在我认为好好学习就是我和弟弟高三生涯的全部之时,意想不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放学后,向妈妈在学校门口等着我们,说要请大家吃晚饭,完后驱车送我们回家。季琦一直没有搬家,她问清季琦的家庭住址,先送的他。等季琦下车,向妈妈立马拐了个弯,把我和弟弟送到离季琦家不远的垃圾场。
那个垃圾场的某一部分,是逝去的外婆的家,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
“佀晓珺,我原来送过你,还记得你家的位置。”向妈妈刹车,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垃圾,皱了皱眉。
“已经不住在这里了。”这话是小光开口讲的,但声音微弱,听上去很疲惫,也许今天下午的行程让他产生困意,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那一幕再次映过来,如同向妈妈的手里拿着丝巾,死命捂住口鼻,难堪的气味笼罩在四周。
从小学一年级洒了一地的菜汤开始,毒药不留情面灌进我的身体里。
幼时阴暗角落里的穷孩子与如今有钱人家的小公主,她们也是两个圆圈,她们也重叠了。
也多余了。
我去掰轿车车厢内的门把手,打不开,高档车开关车门都是电子控制的。
“开门!”我声嘶力竭。
我已经不是那个让人瞧不起的穷孩子了!
当我再次掰门把手,车门开了,我下车的同时甩给向妈妈一句话:“你和向南笙整天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摔门,冲着轿车踹一脚,赌气跑远。
我跑啊跑,跑了很长时间,终于回到家,给我开门的人是弟弟。
佀光是坐着那女人的车回来的!
我捶他,并用我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佀光,我跟你断绝关系!”
“姐姐究竟怎么了啊,突然就发疯。”此时,父母也闻讯赶来,弟弟赶忙诉苦,装作很疼的样子揉着胸口。
母亲搂住佀光送回房间,两个大人让我坐到沙发上,与我谈心。我和盘托出事情经过,只是换来大人们噗嗤一笑:“原来就这么点事啊。”
“我受到侮辱!”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们根本不理解!”
“听我说孩子,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母亲说,“周末就带你出去玩,减减压,咱一家人也很久没出去逛逛。”
“不行,周末有补习班。”养父插嘴。
“孩子都这个样了,上什么补习班?”母亲朝养父瞪了一眼,“妈妈答应你,一定出去玩。”
回了屋冷静下来,都怪自己太过敏感,冲动过头。走向卫生间,看着热水器的水温适度,褪衣沐浴,舒缓心情。刚才对弟弟说的话太狠,等会儿去找他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