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院子很大,假山流水,长廊凉亭,却因这不夜巅无花木显得空落落的,若是栽上花木必定美不胜收。
好在房中布置得雅致。云母屏开,将内室隔开,只能瞧见内室里鸳鸯榻的一角与月色锦帐。
云母屏下是一张梨木雕花小几,几上有一把古筝。
四张绣甸矮椅正对着古筝,君若一行人落座。
云母屏后走出一人,盈盈行礼:“奴家洛粉。”
君若细细打量,这洛粉琼鼻粉黛,美则美矣,但摘掉了面纱,却不如画上惊艳,也不知如何成了花魁。
君若在打量洛粉,洛粉也在打量众人,这一看,便愣住了,目光也胶在了司沐身上,世间竟有如此绝色的男子。
洛粉有些羞怯,她轻咬下唇,暗暗庆幸自己提前支走了丫鬟忍冬。
洛粉走到香几旁,打开香炉,先是松灰、压灰、扫灰,接着偷偷将袖间的细粉混在香粉上,将混了细粉的香粉做成香篆。
只剩燃香这一步了,洛粉试了几次都未成功点燃,她对着司沐盈盈一礼:“公子可愿帮下奴家?”
司沐使了个诀,檀香悠悠,一道粉色的香线便袅娜着升空。
洛粉脸上一滞,他这是变相地拒绝了。
君若与雨师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风伯离香几最近,司沐离得最远。洛粉舍近求远,她的意图就好像司马昭站在大马路上敲锣打鼓带吆喝了,偏偏司沐不领情。
洛粉目光幽怨,林黛玉似的。换了常人心肝儿都要碎一地,但四人却不为所动。
司沐瞧着空中的香线,君若和雨师眉来眼去,风伯从进屋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可怜洛粉踢到了从业生涯里最大的一块铁板。
洛粉咬了咬唇,寄希望于那掺了东西的香篆助自己一臂之力。
“几位贵客,奴家没来晚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画中人走进了房间,径直走到司沐身边坐定。
“妈妈。”洛粉颔首,落座。
玉奴儿娇笑:“今日别叫妈妈,奴家玉奴儿。”前一句是对洛粉说的,后一句则是快趴在司沐耳边说的。
君若瞧着司沐的头顶,想看看红鸾星动了没,却一无所获。
不夜巅无星,虽然,即便有星她也不一定看得懂。
琴声响起时,君若突然闻到一股异香。君若的目光在每一根玄烛上扫过,却一无所获,她不禁有些疑惑,这异香从何而来?
洛粉的琴技确属上乘,怪不得第一阶石阶上就敢写:游鱼出听。
君若刚拿起一颗葡萄,却瞧见玉奴儿捻着颗葡萄要喂司沐,红色的蔻丹都快碰到司沐的唇了。
君若瞧着手里的葡萄,总觉得这葡萄看起来就是酸的,她招呼雨师:“猪猪,张嘴。”
雨师不明就里,乖巧地张嘴,一颗葡萄呈抛物线落在他嘴里。
君若多少带了点说不明道不清的怨气,是以用了些力道。
葡萄直接落在雨师的喉咙口,害得雨师止不住地咳。
祸是司沐惹的,这锅却是雨师背的,啧啧啧......
“那郎君喂奴儿吃。”玉奴儿的声音不大,音色缱绻,一字不差入了君若耳中。
哪个好人家会自己喊自己名字啊?那郎君喂若若吃......呕......
君若在心中腹诽着,全然忘了人家都做到老鸨了,根本不想做好人家。
许是司沐没有理会,玉奴儿就痴缠着:“郎君,喂奴儿吃葡萄吧,郎君.....”嗓音软软的,像羽毛抚过耳际,来来回回的。
洛粉见司沐端起水晶碟,以为他要喂玉奴儿,手上力道一重,“啪”的一声琴弦断了,洛粉轻呼出声。
君若忙走上前去查看,她握着洛粉的手,关切地询问:“洛粉姑娘,你的手没事吧?”
“不碍事,扫了公子们的雅兴了。”洛粉越过面前的君若去看司沐,瞧见他将一水晶碟的葡萄放在了君若的案几上,也由此拉开了些与玉奴儿的距离,这才放下心来。
玉奴儿也不恼,坐直了身体,眸光流转。
几乎在握住洛粉手的那一刻,君若就察觉到了异样。洛粉的身上有淡淡的异香,尤其以袖间最浓。
洛粉的手指上戴着义甲,并没有伤口,反倒是左手小拇指上有一个薄薄的茧子。
君若来来回回抚着洛粉的手,赞叹道:“洛粉姑娘这手,天生是练琴的。”
“公子谬赞了。”洛粉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心里头却在腹诽,这人看着清秀,没想到是个色鬼。
君若又去牵洛粉的手,正好握在她的茧子上,不着痕迹地压了压:“洛粉姑娘自谦了,听闻中元节那日,尽欢少尊主流连,这才误了时辰,不知是这曲儿醉人还是姑娘醉人。”
拒了一次,便不好拒第二次,洛粉只得任由君若握着她的手。
洛粉回答道:“公子莫要笑话,少尊主只听了半曲,便有侍从来催,怎会误时辰?”
君若挑眉,看来这尽欢确实有些问题。
君若略略抬高洛粉的手,状似要去亲她的手。
洛粉连忙抽回手:“公子,奴家还是清倌儿。”话是对君若说的,眼睛却望着司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