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峰看起来并不像年逾古稀的人,身形高大精瘦,既有文人风骨,又带着一份豪爽不羁,倒是很颠覆萧清瑶对世家大族掌舵人的固有印象。
世家大族的掌舵人,应该是什么样子呢?因为千百年的养尊处优,习惯了高高在上俯视人世,忘掉或者说摒弃了很多本质的东西,所以透着腐朽的味道,随时随地都能烂掉根部,再也无法生存。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阿公。”萧清瑶以额触地,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叩首礼。
“快起来!”这是爷俩第一次见面,沈峰也没拦着,在萧清瑶叩首结束的瞬间就弯腰亲手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细细打量,“倒是与你母亲更像一些。”说着,示意她坐到一旁的茶案边。
“你的事,我都知晓了。其实七岁那年,原本是要将你秘密送回这里的,只是后面发生了一些事,不得不让你自己去了陵山。”沈峰好像对这件事非常耿耿于怀,惦记了这么多年,语气中满是遗憾和歉意。
“当年,既然决定举家远离就是不想牵连整个沈氏,也不该因为这种小事回转。阿公不必放在心上,我挺好,没有长残,也不算贪恋富贵权势。”
沈峰烹茶的动作微顿,那双看透世事,阅尽千帆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诧异。
他看向萧清瑶,她就端正的跪坐在茶案前,低眉垂目神情专注的看着茶碗中,被水冲开渐渐舒展叶子的绿雪芽,她这样的神情和说话的语调,倒是更像萧家人。
想到萧氏以及目前时局的种种变化,沈峰放下手中的茶盅,试探性的问道:“治流寇、攘蛮夷是为了什么?”
“吾本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不善之。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不信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唯心而已。”
听她这番说辞,沈峰忍不住哼笑一声,“你倒是睚眦必报、你来我往的性情中人,可世上事善恶难辨、德行难分,你又如何以心论?”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沈峰静静地审视萧清瑶,她面无异色,眼中清净无杂陈,她才十四岁,还未及笄,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见识和魄力。
“太子出事,圣上的其他皇子皆不堪重任,刚稳住的大昭,恐怕又将有一场腥风血雨了。”
萧清瑶并不意外像沈氏这样的世族能够得到被皇族特意封锁的消息,甚至可能很多世家都已经等着看萧氏的笑话,该按耐不住的,终究会按耐不住。
“百年内,必须是萧氏。”因为大昭的百姓,无论如何再也经不起纷争和战火了。
“在这里多待几天吧,你在清郡的消息,不会有‘外人’知晓的。”老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再提起敏感话题,又特意强调加重了外人两个字,示意萧清瑶尝尝他亲手烹的茶。
“是。”
两人都没再说话,过了一盏茶时间,门外有人通报说是瑞公子来了。
“让他进来罢。”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弱冠之年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身高且长,瘦弱却不失气韵,眉目温润,头发仅用一根白玉发簪束着,整个人简洁极致,素净雅淡如翠竹,他掩唇轻咳了两声,看起来身子骨有些孱弱。
“祖父、瑶妹妹。”沈嘉瑞不论言行还是举止,各方面都像是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清隽雅正,内蕴傲骨。
萧清瑶起身回礼。
“沈家与阿瑶同龄的也就只有你了,她要在清郡多待几天,你带着妹妹出去走走,认认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