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麻三儿不由得暗暗叫苦,“想这是哪辈子做了孽了,轮到这般考验我,倘或爬到中途,手未抓稳,岂不是要掉到那泉眼里去了。”然此时已是别无他法,于是他们二人做了分工,麻三儿仗着身体灵便,先跃过泉眼抓住绳索,再将绳子荡起,由王大愣接住,绑缚在一处石笋之上,待绳子固定好了,二人再向上攀爬。
好在接下来的过程有惊无险,他二人终于拴牢绳索,将它斜靠在一处石壁之上,再依次攀上了井口。当一缕阳光刺入双眼之时,麻三儿用力闭了闭眼,心中真有两世为人之感,但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才发现,那位立在井边的打水之人,竟然就是昨日收留他们过夜的差役,而此井恰好在供院的西墙之下,距他二人的居所不过数步之遥。
老差役清晨起来打水,闻得井内有人,起先受了惊吓,待他惊魂稍定,方敢抛绳救人。不料,救上来的竟然是这二位。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均呆立无言,麻三儿见老差役的脸上尽是疑惑与惊恐之色,正待开口解释,却忽然闻得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之气,扑鼻而来。他顾不得寒暄,急忙奔至前门,一把将门拉开,然眼前的景象却令他目瞪口呆了。
昨日尚且茂密幽深的漫山丛林,已然化作了一片焦土,放眼四望,远远近近的余烬之中尚有星火未熄,那刺鼻的焦臭气味正是从这些灰烬的烟雾之中发散出来的。麻三儿知道,他二人夜探丛林,已然闯了大祸,但好在也顺手毁了毒蛛的窠巢,为此一方除了大害。他自知扯谎难圆其说,便索性将昨夜耳闻怪声,和王大愣夜闯山林,遭遇毒蛛群起而攻,又放火烧蛛丝引燃了窠巢,继而又跃洞逃生及洞中所见等情节,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了。
起先,那名差役听了这番叙述颇不以为然,然当他听到麻三儿在洞中的所见之后,却又点了点头。待麻三儿将这一席话说完,他便长叹一声,悠然道:
“想我家几代人守此山场,而今却是到了头儿了。也罢,乾隆爷已故去多年,想我一家也是问心无愧了。”
言罢,他即回到屋中,取出一卷画轴,在园中展开。好奇心下,麻三儿与王大愣都凑上前去观看。但见此画乃着名的《乾隆东巡图》,所绘的正是乾隆爷东巡至此,当地的贝子、贝勒及诸多氏族亲眷一并前来迎接的画面。画中旗幡招展,兵甲层层,矛戟生辉,万民雀跃,当先的乾隆爷威仪端正,气度雍容,一望既有君临天下,俯救万民之势。老差役见他二人面露惊讶之色,不觉莞尔一笑道:
“你昨夜在洞中所见的确是两人的名字,且实有其人。他们乃是一对男女,那男的便是乾隆爷身边的一等带刀侍卫,曾在二次东巡之时射虎救驾,虽是汉人却深受乾隆爷信任;女的则是乾隆爷最钟爱的贴身侍女之一,实为满人,自小便长在宫中,乖巧伶俐,也深得皇后喜爱。他二人在朝夕相处间,暗生了情愫,却不料被其他内侍知觉,告了御状。按满清法度论处,他二人当处极刑。但乾隆爷宽大仁慈,有心成全此二人,遂力排众议带着他们再次东巡。二人随驾至此后便失踪了,一众内侍皆守口如瓶,继而成谜,至今无解。此事乃是我祖父口传,断然不是虚言,若你在洞中确见了二人名字,想必是乾隆爷亲允,许这二人留于关外,成家久居,此确是天大的恩惠呀。”
言罢,他复叹息了一声,说道:
“而今这山场已毁了,我也断不可再居住此间,倘或被官府知觉必有杀身之祸。”
一言及此他见麻三儿与王大愣都面有愧色,便微然一笑道:
“你们烧了毒蛛的窠巢,却也除了这一方的大害。想这些年来,此地屡有小儿及农夫失踪,大概都被这些畜生给害了。倘或山民知晓,还应该为你二人修庙立碑,年年供奉呢。倒也不必为烧了山场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