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秋高气爽,却无一丝凉意。
梁幂云在易府修整这些时日已是大好,身上的伤痕也在女医的照料下结了痂,待褪去后便又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这么些时日没消息,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他又怎么样了。
梁幂云呆呆地看着外头的日影,风卷着树叶而来,扑了她满面。
“女君?”女医芍药轻声喊了一句,到她面前行礼问候道:“婢子有一请求,不知女君可否成全?”
梁幂云笑了笑,“我现在不过一个养在府内养伤的废人,能帮到芍药什么?”
“女君莫要泄气,这伤再过几日便能痊愈,阻碍不到女君日后行事。”芍药认真道,真是怕梁幂云会堕落泄气。
梁幂云轻笑一声,“芍药要我帮什么?”
“就是……”
芍药吞吞吐吐,不是很敢要但是又想拿来研究一番,最后在梁幂云的注视下开口道:“女君可否将你身上那瓶药借一些给芍药?”
“药?”梁幂云摸索了一番自己身上,拿出了那瓶南宫峰若所送的药,“这瓶?”
芍药甚是兴奋地点了点头,双眼直冒光。
梁幂云看着她这样子像极了看到食物的猫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要去有何用?想照着制?”
芍药还是点了点头,“这药的药效天都中无一家能比,且是婢子从未见过的药方,若是能制出来,日后为世人为府内治病兴许有不少好处。”
倒也是,用了几次也就这药的药效甚是喜人,若是能多些,日后助人助自己都是一番美事。
梁幂云将药瓶递给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只木枝挖了一些,又用另外一个药瓶装着,再小心翼翼地将拿来的药瓶还给了梁幂云。
她甚是满意地看着手中那一点药膏,双眼都快笑出了花。
梁幂云被逗笑,又道:“但若是这药你制出来了可不能立刻就大告天下,这药是吾友所赠,得问问他能不能通融。”
芍药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一礼后便走回药房。
晌午时分,易谦提前回了府。
“丞相这是?”梁幂云好奇问道,对上他那一双不知作何情绪的眼睛。
“太后倒台了。”易谦笑道:“有希望翻案了。”
梁幂云一怔,脑海里全是空白,只有翻案二字触动着她的内心。
片刻,梁幂云才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
“你养伤的这些时日,南宫峰若像开了拔一般到处找实据。”
自那日梁幂云负伤被带走,南宫峰若便不再小心行事。
他联系了天都驻草原的使者,套到了阿日娜与草原王室之间的勾结,若是阿日娜助力草原年年拿到大朝两成的钱财与物资便随她的心意供奉她所爱之人。
便是这两成,都已足够养起几个城池的百姓,这一消息落回天都,满朝文武发了疯似的要求处置太后。
这件事还只是一个前菜,南宫峰若在寻找证人之时温暖突然上门,为当年先帝一事做了证据。
但这一言并不能直接带她上殿,温暖便将藏了十八年的迷回毒拿了出来。
温暖早年间是先帝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手下一个婢子,便是太后让她拿着那包“滋补”东西下在先帝药碗中,在国公进殿议事前不久就端进去给他喝了。
温暖当时并无察觉什么,但知药物相冲便没全下,剩下那些包裹了几块布放在自己身上,不想被太后察觉治罪。
待到先帝莫名其妙死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况且太后那时秘密派人正找她要灭口,她只好跳下御花园后头的那条河流,被急流冲出了皇宫,迷迷糊糊之间被当时挺着大肚子在养胎的阮娘救起。
她不敢将自己透露在皇室面前,只要她活着的消息一出便是死路一条,所以索性跟着阮娘藏在秋霜楼。
太后找不到人又听是她自己跳了水便没敢再大张旗鼓地找她,怕引起注意,那时的天都也已是乱成一锅。
先帝突然崩逝,查不出死因,最大的嫌疑落在了国公身上,顿时满朝痛斥国公弑君之举。
南宫政拼死护下这一家三个月,却也不了了之地将这一族诛灭。
国公府被灭当日阮娘气急便动了胎气,难产生下梁幂云后便撒手人寰,将梁幂云与秋霜楼交到她一个外人手中。
她恨太后,但是她不能,那时已是无人再敢查这件事,所以她只能等,等来今日南宫峰若翻了案,她才有用武之地,才能报了阮娘的恩情。
温暖进萧府那一刻便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却没料想易颖带着一个婢女出现在朝堂之上,护住了她。
易颖让那婢女说出所做。
卫锦让她将一包“滋补”之物倒在太子妃的药膳中,骗她是对太子好的东西。那婢子爱慕太子便照着做了,与温暖一样的念头,她不敢下太多,便留了一些在身上。
不过个时辰后,太子便被发现死在宫门外,死因亦是查不出,那婢子想着害怕便往外跑去却被一蒙面女子敲晕后丢进了河里,碰巧霜衣在附近,将她救起带回了天都中的住处。
那婢子将那包“滋补”之物呈上,待众太医查验后也确定是草原的迷回毒。
这下太后不仅仅是走私财物之罪,更是杀害先帝与太子大罪,罪不容赎。
乐胥宫内,太后坐在佛像前念着经,无视南宫政一行人。
“太后!”南宫政哭着怒喊道:“你大错特错。”
阿日娜哼笑一声,抱着佛像走向他处,道:“我没错,杀了先帝是为了给胥乐报仇。若不是当年先帝那厮看上了我,父王不会将我赐给他,我也不至于与胥乐分开,胥乐也不会在追车队的途中坠马而亡,我也不会为了让草原王室继续供奉胥乐而年年瞧着大量财物入了他们的口中。”
那一年征战草原获胜,先帝看上了为大朝将士一舞的阿日娜公主。草原先王看出了他的情意,无论阿日娜如何磕求,最后还是将她送上了和亲的马车。
胥乐世子与阿日娜青梅竹马,在鹰神面前立下了一生之诺,自是不愿阿日娜远嫁大朝。在追赶途中,被草原王室派去的探子射杀,从马上坠了下来。
阿日娜亲眼所见他坠马,却不知为何坠马,待草原来信之时才知他已死。
先王还有几分愧疚之心,供奉了他几年。但更迭新王之后,草原新王便借此勒索她年年送来大朝财物,以此换胥乐世子的供奉之礼。
“至于太子,”阿日娜继续道:“怪他多事,谁叫他翻了那起案件。若非他触到我的逆鳞,我怎会忍心伤害他。”
慢走着将佛像递给南宫政,阿日娜笑道:“这是先帝赠予皇后的佛像,不是给阿日娜的。他真的蠢,蠢到不知一个草原女子只信奉鹰神,又岂会甘于在这后宫看着这佛像度日?”
南宫政拿着佛像痛心,在这后宫,除了太妃,太后是最亲近他的皇母妃。
“政儿啊,别伤心,皇母妃要去找胥乐了,阿日娜要去找胥乐了。”阿日娜转身,从袖中拿出一瓶毒药服下,无一丝犹豫。
“皇母妃!”南宫政眼睁睁看着她服下毒药无力阻止,就像十八年前看着太傅一家被株连九族一般无力。
他这个皇帝,真的很失败。
南宫峰若在他一旁扶着他,看着眼前这个狠毒之人渐渐没了气息。
“陛下,罪人伏诛,该想想国公府一事了。”南宫峰若道。
身后的易颖轻笑了声,终于是想起国公府了。
南宫政抹泪定了定心神,招来李公公道:“罪妇阿日娜不堪后宫尊位,接连谋害皇室又陷害国公府。罪妇已死,不入皇陵,丢入乱葬岗。国公府九族被冤而死,朕心甚痛。”
“恢复国公府一应名誉,赐国公谥号贤明,入葬皇陵,起墓碑!”
“让草原王前来问罪!”
“是!”
“陛下圣明!”
易颖扶着无力的南宫政回了寝殿,南宫峰若去了惜云宫。
“表姑母,可安心了。”南宫峰若扶着落泪的何惜云道。
何惜云心中酸涩又起,终是晋儿无辜死去。
“表姑母要谢谢你为了晋儿做了这么多。”何惜云泪道:“若是晋儿泉下有知必是安心了。”
南宫峰若摇了摇头,歉道:“若非为了佩儿,太子不会去翻案也不会遇险,我作为兄长自是有责任。”
“不过是晋儿心之所向,现下又将那罪妇处置了,算是晋儿最后一丝福德了。”
南宫峰若看着不再风华的何惜云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太子一去何惜云便日日伤感,已是沧桑了许多,终于可以安心了。